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些舍不得、放不下、怨憎会、爱别离,种种牵牵绊绊,就是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如果没了七情六欲,没了牵挂,那就不在凡尘中了。
生在人世间,蝇营狗苟几十年,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怨、憎、妒之类的东西,有些怎么都挣不开放不下,时间久了就会把人捆缚住。突逢大病大灾或者寿数终结的时候,灵相不稳,于是那些怨煞挂碍会反客为主,形成一个局,这就是笼。如果恰巧有倒霉的人经过,很容易被牵连着带进笼里。
对普通人来说,不小心进了别人的笼,那就是白日撞鬼。
但对判官来说,就是该干活了——除秽消业清是非,叫醒笼主,然后送他干干净净地出去。
作者以奇异的想象力在文中创造了一个新东西:“笼”,一种新行业:“判官”。
我们熟知的阎罗殿判官的职责是:定轮回生死,对坏人进行惩罚,对好人进行奖励。文中判官与此大不相同,倒像是念经超度亡灵的佛教僧侣,或者是使用法术法宝驱邪袪魅的道士。文中有着仙人之姿的尘不到和冰雪之貌的闻时,自然不能是这种已经被古早影视剧污染的形象。
判官不是去了却牵挂的,而是让那些牵挂有处安放。他们使用的武器都是清新脱俗的傀线,雪白的棉线缠在手指上,长长短短地垂落下来,像人与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看似柔软无害,却能摧枯拉朽。跑腿打杂的活都由傀来完成,傀的控制有点皮影戏的感觉。
一般人看到笼字,大概会第一时间想起荼毒小学生的“鸡兔同笼”,几个头几只脚,几只鸡几只兔,一一算出来。判官要解的人鬼同笼,就复杂多了,像刑侦现场,一点点找线索,时时有生命危险。
文中千年分离的大背景是张家老祖的天谴与背叛,在我看来,其实并没有那么理所当然。起因于张岱以阵法转移了灾祸,殃及柳庄,因此遭天谴。但因他的阵法而活下来的另一个村庄呢?就没有感恩吗?灾祸又是谁降下来的?他求尘不到救命不成,后面眼看要丧命,怀疑尘不到用阵法在湖里做了什么,他跳进湖里,也没想到就此能洗去天谴,也不知因此就让尘不到失控。到此为止,他算是一个自私的人,但并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再后面为了活命而入邪途就不说了。但起因经不住推敲,松云山上师徒的高傲也是明晃晃的。
笼里不知身是客,一梦千年。解笼的判官也在自己的笼里。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以灵相为笼,护住了你;以肉身为器,承载你所有的尘缘。走在你的祝福开辟的无相门中,轮回千年,虽然失忆,情深难忘。
尘不到从尸山血海中捡到他,取名“时”。时者,所以记岁也。春夏秋冬和日月轮转,都在这个字里了。
从那天起,闻时有了来处,来处是尘不到。他最后一次从无相门中出来,被一手牵住,他就有了归宿,归宿也是尘不到。
尘不到活了那么多年,不死不活上千年,终于牵起情缘,入了凡尘,成为谢问。
想起一首老歌《笑红尘》,虽然歌词中看透世情后的洒脱与文中对情缘的执着相反,但恰好能表达我此刻的感受: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