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夜一片片蔓延,细雨触到透明的伞面,轻微的噼啪声。
砖石铺就的路面被雨水打得斑驳湿润,每一步踩下去似乎就能把低处厚重的空气带到鼻端。
“对着不会回应的人说话,想想就可笑。”
年轻女人说得冷淡,撑着伞居高临下,目所及之处是一块扁平窄小的墓碑。
不,那甚至不能称作是“碑”,把它和碑相比实在太过抬举。那承载着一人的生平的、被泥土簇拥、在雨丝沐浴之下的,小小的一块牌。
女子自嘲地笑了一声,“现在我也是这样可笑的人了。”
她抬起右手,宽大的风衣袖口随之下滑,露出她手里擎着的一支白色花。
纤细的墨绿色的茎,两层洁白的薄薄的瓣叠在一起,细小的波浪形的边缘,像柔软的雪纺织物。
纯洁的颜色在这个雨夜中突兀而美丽,几乎在熠熠发光。
秀气的手百合般垂落,白色花在雨线里划出一道白光,雨落在又轻又薄的花瓣上,那支花砸到了那块牌,抖落一片花瓣,飘飘转转,一起坠落尘埃。
“你倒是一走了之了。”
女子叹息着。
雨越来越小了,塑料伞下的小空间却似乎还能隔离一切。
明明早已搬到另一个城区,今天还是鬼使神差搭上了到这里的车。
换个环境的确适宜开展新的生活,一切都在延续,时间不停向前。
奉伊每天要接触很多,也要忘记很多。
她还年轻,却已经经历了人世种种悲苦。她扛了过来,所以现在无坚不摧。
可她却在今夜来到这里,带着一支白色罂粟花。
白罂粟,无瑕纯洁的美丽,却是滋生毒物的掩盖。世人说它虚伪邪恶,少有赞美。
可它还有个花语,名为遗忘。
遗忘,真正遗忘的人,又怎么会需要这样一朵花。
“我来看看你会不会复活。”奉伊盯着被打落泥土的白色花瓣,残留的雨水像是露珠。
“我从来不信教义。”
奉伊收起了雨伞。
“可是我把《圣经》第十一章读了很多遍。”
“你觉得你的赎罪时间够了吗?”
“三年还不够长。”
奉伊抚了把伞面,潮湿的触感,于是再次撑开。
这一次她没有停下,而是转身离开。
“能不能——”
对他的“遗言”,奉伊仍该死的记忆犹新。
“能不能——”
他反复这几个字,逐渐变得哽咽,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的话。
如果真的还有来生的话。
奉伊大步走着,把异想天开抛在脑后。人都是被逼到绝境,才会期待虚无缥缈的东西成真。
一个人也只有悔恨到极致,才会产生来世弥补的天真想法。
奉伊低头,目光从张开的右手手掌滑过,似乎还有残留的花香萦绕着指尖。
已接近夜半,骤雨复至,淋漓的雨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那支白色花。
这一天的零点已经到来,奉伊迈出了墓园的大门。
于此同时,医院的一间产房里,传来了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