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有四人在青石砌成的澄江桥上,徐徐拾级而上。
紫衣黑冠的公子轻摇折扇,俊秀高华,唇边噙一抹温和浅笑,一举一动间尽显尊贵。
其身左,佳人手握佩剑,紫裙袅袅,长发如鸦,发髻两侧各簪一朵叠瓣芙蓉钗,串珠流苏随步轻摇,灵动俏丽。墨蓝劲装的青年身背鸿鸣大刀,身姿笔挺,冷峻如故,在他身后半步紧紧跟随。
三人身前,还有一人挥舞着白色羽毛扇,身着紫色条纹布衣,扬着头,大摇大摆地跨着步子。
正是化名为楚天佑的国主司马玉龙,还有将门之女白珊珊、护国大将军赵羽、太医丁五味。
“五味哥,咱们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达松泽县哪?”
白珊珊秀眉微蹙,整理着贴在脸颊上的青丝,因为身处江上,湿润的水汽迎面扑来,倒是清凉了一些。
丁五味闻声回首,笑得谄媚:“珊珊莫急,过了这座桥,在往东三里,便到金阳街,”他迈着小碎步奔到白珊珊身前,挥着羽毛扇为她扇风,“到了街上,咱们立刻就找一家客栈歇歇脚,然后呀,就去最好的食楼,我请客!”
白珊珊无奈干笑:“五味哥,咱们莫要再走错路了。”
到达休明县如果雇一辆马车,左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可丁五味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识得路,还说沿途风景绮丽,不如步行欣赏,结果,绕来绕去,众人已经走了一个时辰。
丁五味心虚地笑了笑,在她面前随着他的步伐倒着往前走:“珊珊呀,你看这江水,看看这晚霞,有一句什么诗来着,什么落霞与孤鹜,什么什么....”
对诗书涉猎不多的他却偏要在他们面前卖弄一下文采,这句诗却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楚天佑与白珊珊相视一眼,抿唇微笑:“五味,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不错,”赵羽接着解释,“此句乃是出自滕王阁——哎,五味!”
原来是丁五味的后脚跟不甚踩到一枚光滑的石子上,他身子后仰,眼见就要摔得仰面朝天,还好众人反应迅速,皆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站稳后,心底默念幸好,却愤愤地将那块差点害他摔跤的石子捡起,扔进江中。
一石砸碎平静的江面,激起千层浪。
楚天佑看着湖中泛起的道道涟漪,温和地安慰他:“好啦五味,以后走路时可要注意些。”
丁五味的怒火随着下落的石子渐渐熄灭:“知道了,徒弟。”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丁五味话音未落,忽然大风起。
乌云袭卷彩霞,明晃晃的闪电如同数把利刃,划破长空。
很快,便是大雨倾盆。
“哗啦啦....”
雨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入江面,打弯枝叶,他们四人自然也不能幸免。
“徒弟,珊珊,石头脑袋,快走!”丁五味把他的步包顶在头上,勉强还能睁开眼,他站在桥顶四处眺望,突然将手指向一处,“你们看,那里似乎有一处人家,咱们快去那里避一避!”
三人随着丁五味一路小跑,来到了他方才所指的一处府宅前。
朱漆大门,上有一块匾额,刻金色苏府二字,台阶旁还立着两座石狮子。
众人未有迟疑,纷纷奔到朱门前的屋檐下。
就这一会儿功夫,四人衣衫尽湿,发丝皆滴着雨水。
“天佑哥,你没事吧?”
白珊珊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将楚天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有些担忧。
“珊珊,”楚天佑撩开额上的发丝,甩甩折扇上的积水,温柔笑笑,“我没事。”
额角上、鬓发上、袖衫上、下袍上,皆有雨水滴落,可他却不沾染半分仓皇狼狈,水潦的濯洗反而衬得他的眉眼愈发温润清秀,眉目流转间,他墨玉般的眼眸越发澄澈盈亮。
眼前之人忽令白珊珊想到:当庭际,玉人浴出新装洗。
赵羽看到自家公子无恙后,默默地再一旁拍打着身上的雨水,反倒是丁五味,嘴里嘟囔着,对天气抱怨不休。
一旁的白珊珊听不下去了:“五味哥,夏日的暴雨本就骤急,说来就来,来之前我还提议去伞铺里买几把折伞,可是啊,某人偏不听——”
丁五味微窘,“珊珊,我那个...”他突然委屈起来,眼皮随着耷拉下来,“我这不是觉得伞铺离我们当时所住的客栈太远,不想让你受累嘛...”
......
三人一时语塞。
赵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白珊珊突然瑟缩了一下,双臂抱在胸前。
毕竟本是浑身湿热,突然被浇了阴凉的雨,着实发冷。
“珊珊?”楚天佑发觉到眼前之人的不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是觉得冷?”
她明明冻得牙关直颤,却强自扬起唇角:“天佑哥,我没有多冷,只是突然淋雨,有些不习惯。”
他眸中晕染了担忧的神色,抬首环顾四周,天地间雨幕重重,芭蕉叶被打得啪啪作响,只有他身后这一户人家。
可巧,只听门内一阵响动,接着,大门缓缓打开,有一人撑着折伞正跨过门槛。
那人发觉有人立在眼前,抬首一怔:“各位是...”
楚天佑拱手行礼:“我等是外地之人,途径此
处,因天降暴雨,只好暂且借贵府屋檐一避。”
“原来如此,”那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四人,心知所言不虚,“那诸位不如到敝府稍作休整。”
“好啊好啊,”丁五味突然抢过话头,“没想到贵府也是行善之家呀。”
那人展颜一笑,眼角布上几道皱纹,“诸位稍等,我去通报我家夫人。”
“有劳。”
片刻后,大门再次敞开,那人身后还跟了三名家仆,原来他是苏府的管家。
他展臂相邀,“诸位,请。”
四人纷纷道谢,迈入苏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