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离拨弄着手心大小的创世晶石,等待蓝七与自己汇合。
他此刻身在玄霖边界一处废弃禅院里,晶石磅礴且源源不断的力量使他不得不费些力气遮掩住,被玄霖九神循着气息查过来就不妙了。瞧着周围长满青苔的砖墙和滴水的天花板,霎那间,他脑中突然想起了殇邪——自己的亲弟弟,好像他们儿时也曾在泽幽域的破庙子里试过胆。
“喂!哥哥!你看这个烛台!”
“啊等等……阿邪别碰,那个铜铃可能会……”
“阿邪!”可弟弟已经将手伸向了过去。
他下意识地捂住眼睛转过头,害怕看见弟弟被铜铃反噬,却没想到耳边响起他兴奋的话语声。
小殇邪将生锈成绿色的铃铛举过头顶,眼睛被笑意充盈。
“哈哈,哥哥你有大惊小怪的倾向哦,这就是一个普通铃铛,它早就不响啦!”
……
仿佛这段对话还发生在昨天。
他记忆里父王一直不苟言笑,忙于公务,平时是见不到的,是弟弟伴在他身边,陪他游戏打闹,让他体会亲人的温暖。
后来不知怎么,阿邪病了。说是那病会传播,所以要单独待在一个地宫。作为皇位继承人的自己,被迫和弟弟分开,一边苦修治国之策,一边无比想念弟弟。
其实他偷偷溜去找过小殇邪,后者在一个十分简陋的房间中涂涂写写,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他还没说一句话,就被负责起居的小宫娥拉出去上报给了父王,一个朝臣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殇离不要去看望生病的二皇子,会有害健康。
这位朝臣就是决定篡位的那个桑凛,得父王宠幸,还对殇离尤为亲切。
“呵,都是些恶劣的伪装罢了。”他靠着砖墙眼底出现一抹恨意。
再后来就是泽幽玄霖之战,他神色微苦地回想每一个细节。
修禁的民众大都恢复正常,玄霖九神于一个傍晚在万宵宫同泽幽帝君、泽幽继承者殇离商量离开事宜,却不料协商中途一阵黑色浓烟在殿中弥漫开来,一双血红的眸子在雾中忽明忽暗……
黑雾无法被九神驱散,甚至越是行动越是靠拢……片刻,它露出了雪白的獠牙,猛然朝在场所有人扑来:
杀戮……
九神们损耗了几百年修为免于一死。
然而,奇怪的是——
无论是他殇离,还是帝君,身上最严重莫过于一点擦伤。
九神便认为这一切都是泽幽域下的套子想要吞灭玄霖,先是借入魔民众失控的噱头将九神引入玥珩,再召唤出一只魔物一举消灭个干净。
他们查清那怪物的源头,发现它果然栖息在万宵宫最底的创世晶石。大费周章将它又封回去后,发动了战争。
但他知道,父王从来没有那种心思吞并别的领域,这一切一定都是意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九神只是草率定夺……
帝君离奇暴毙、血流成河、逃亡……殇离在仇恨和心碎混杂而成的情绪里逃去异乡,对泽幽域的覆灭无能为力的他恨透了玄霖九神,还有弟弟殇邪,他甚至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他要复仇,他要血洗玄霖。
殇离低头看向晶石。
“离,我回来了。”
蓝七黑着脸进入禅院,抖了抖酸痛的肌肉,道:“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那个人类女孩,但我没能把她抓过来,抱歉……”
“怎么,被暗算了吗?”殇离冷冰冰的音调里回了回温,“没关系,我的法力用来遮盖晶石气息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你怎么样?”
但在逃亡的路上,他遇见了相同境遇的蓝七,后者痛恨玄霖界入骨。毋庸置疑地——他同她制定一系列报复玄霖的计划……
“如果对方很强,那我去。”
和故乡的人在一起完成同一个目标,让他觉得很有信心。更多的,是羁绊。
“啊?不用……不用你去,万一你被发现……”蓝七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眉头紧蹙。
“我隐姓埋名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此时么。”
她眼睛挤到委屈又强迫的角度:“真的不行,你绝对不能出什么事。下次一定会成功,我保证。”
殇离看了看那双眸子。
“好吧,注意安全。”
蓝七松了口气。
“那个,我出去一下。”
她从废弃禅院左拐右拐来到几棵茂盛柏树簇拥着的一处祠堂,黎明的光不明朗,她更多是凭记忆摸索至旁边的砖墙,扣三下,再扣一下,最后闭上眼睛。
空气从身边呼啸而过,再睁眼时——
前方出现间修缮怪异的庭院,圆桌旁坐着一个婢女模样的人。
她从空中捞一只青瓷壶,给自己的杯子续了茶水。确实,这院子里所有物件除了她稳稳当当坐着的椅子,基本全浮在半空:杏仁糕、花瓶……一只公猫懒洋洋地在空中舒展臃肿的身态。
“草再不剪这儿就看不见了。”
蓝七粗暴地踩倒一片肆意生长的野草,一把大剪刀飘到她面前。
椅子后传来尖尖细细的“女声”:“七七你……难道七七长途跋涉到我这里只是为了教训人家剪草么?”
“这副模样和腔调真恶心,殇邪。我真挚建议你换一个。”
“人家现在要低调,毕竟全玄霖界的人都在找人家,可不能用之前的长相,而且不是很好看嘛,人家可是专门复刻了七七之前的样貌啊。”
“之前?…我已经没有之前了。好,开始说正事。”
他们现在位于一个二人专属领域里,入口就是先前的祠堂——以祠堂为外表的空间门。
殇邪转过头来,面不改色道:“那人类女孩,是叫月萳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