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莫要惹人发笑了。至今为止,你所做的一切,在我们这些人眼中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幼稚可笑。”神代织弹了弹手指,“你所见过的武士道,只是临荒山,伏黑府为你圈出的一个精美鸟笼罢了。这江湖乱世,你还半只脚都没有踏进过,还敢如此愣头青地去想要为夏油杰闯上一闯?”
“这江湖乱世啊,无论男女,只要是人,皆有自恃傲人一面,莫管手段脏污,莫管人性邪恶,莫管人际腌臜淫乱,只要能比过人一头,踩在他人身上,高出那么一点,才能活下去。这江湖是个泥潭,人人不断朝下沉着,只有踩在他人身上才能爬上去,呼吸到上面的口气,吃到那泥潭之上悬的果子。”
“夏油杰如今站到的这个位置,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位,这一身惊人的天赋,这一身旁人艳羡不来的术式——你觉得,他下面的那个泥潭,得埋了多少人?”
神代织悠悠吹出一口气来,“ 那泥潭里,有三池,有你……当然,也有我。”
“而我和你们唯一的区别便是,我知那泥潭之深,知夏油杰之高不可攀,更深知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角色。我从来不在乎可以攀到同他一起高高在上,只要能匍在他脚下,能喘上一口气,不至于被这泥潭所吞没,便知足了。”她盯着孝霖姬的背影,说道,“那些被埋在泥潭之下的女人们,都曾如三池,如你一样,没有自知之明,亦痴心妄想。”
她站了起来,走到孝霖姬身旁,扶着孝霖姬的肩膀,在孝霖姬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夏油杰,不会犯错的,又何须你来纠正他的错误。夏油杰想害的人,你也帮不了——而夏油杰若想让谁死,那他,一定会死。”
“神琦町的小师妹,朔间府的金枝儿啊。”她的手指抚摸过孝霖姬削瘦的锁骨,亲昵地趴在孝霖姬的肩窝,“没有人可以和夏油杰共沉沦——因为,只有你自己会沉沦下去,深陷黑暗,永世不得翻身。”
神代织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的,像是戏剧里诡异而怨念极深的念白。
而这样的话,混合着她身上的香气,莫名地让孝霖姬想起来三池死前的眼神。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瞳仁上挥之不去的那团灰色烟雾,从她的每一个毛孔侵入,千针万刃般刺入她每一寸感官。
孝霖姬难以遏制地开始感到无名的寒冷。
像埋根在土丘里恐惧着冬天来临无力挣扎的可怜虫。
神代织走时关上了门,那一声轻响,像是一锤砸在孝霖姬心门之上。
一口鲜血,溅喷在她眼前那画上,只勾线未染色的荷,登时鲜艳。
孝霖姬连咳了两声,平静地把眼前的画收拾了,看着那一抹红,想起那时桥下,自己在夏油杰大拇指上那一层拙劣染上的指甲草,艳艳的那样红啊。
孝霖姬一下笑了起来。
双手扶着额头笑了起来。
笑那一抹红的艳绝,笑那一抹红,铸就了孝霖姬一生的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