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好像从未与孝霖姬有过争吵,孝霖姬仔细想过,哪怕他们已婚至今,好像都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孝霖姬深究过其中原因,竟发现并不是因为她性格随和开朗,而是因为他。
夏油杰就好像从不会与任何人争吵。
莫说争吵,就连争辩,孝霖姬都极少极少见过。
可又回过神来一想,孝霖姬不禁失笑,他又何须与人争吵?
所谓争吵,总要双方各执一词,各有论点,各人皆不服对方。哪怕是争辩,也是各抒己见,辨得对方百口莫辩才是。
这样想来,他夏油杰还需要与谁争吵?
他的论点他的见解,在与他身边任何一个人交流之时,便是凌驾于对方之上的绝对掌控者。
哪怕。
哪怕是面对少有与他之上的人,他也不曾馁萎过,悠悠一笑,若那御廷绣娘行云流水刺一套毫无针脚的贡绣,不留丝痕地将肚腹中千机子万算穿过一字一句,叫人听风不知是风,听雨又觉晴空万里。
孝霖姬也像无数个平凡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有过无理取闹,当然在她看来,她的无理取闹更像是恃宠而骄。在他面前,孝霖姬曾肆意而欢快地表达过所有的想法,也毫不客气地批判过他某些观点。
孝霖姬曾以为,夏油杰对自己一切的畅所欲言甚至不着边际的论点,是因为欣赏或者赞叹她的古灵精怪。
孝霖姬曾以为。
那个同自己携手过风花雪月,瞠过生死之间,已契阔已结发,接下来就可以白首不相离的男人,会始终如一地宠她,爱她,哪怕并不理解不支持她的某些想法,也一如既往的包容她,尊重她。
可昨夜。
在孝霖姬将手帕砸到夏油杰脚下问出那样尖锐的问题之后,他只是平定地看了她一会。
有多久呢?
大概她眨了几下眼,胸口剧烈的起伏过十来次之后。
孝霖姬便听见了门关上的声音。
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他的剪影投在自己的窗边,在穿过漫长廊道时无限的拉长,直到消失在眼前。
没错。
夏油杰,一个字都没有和孝霖姬说。
啪地一下。
啪地一下——孝霖姬呆坐着,面前的这盏灯珠烧尽了油,灭了。
黑暗如同一铁锹又一铁锹的土,从四面八方将她慢慢埋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坑中。
孝霖姬一直以为,他这般人物,不与自己争吵,是同世间所有相爱的俗人一般,因为宠溺,因为心疼,因为怕她伤心,因为怕她难过,因为怕她生气,因为小心翼翼地珍爱着她。
因为爱她。
但她忽笑了——
他夏油杰是怎样的人物。
又怎可能是世间其他相爱的俗人那般。
他不与孝霖姬争吵。
是因为他不会与任何人争吵。
若连她所觉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宠爱,都压根是自己涉世未深的一厢情愿。
那么,那么。
孝霖姬至今走到现在的坚持,是不是竹篮打水南柯一梦?
当触念于此,孝霖姬的心, 忽就像夏天里猛噙一口冰水,寒意从牙髓里都扎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