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看着一群鲜艳蘑菇中间包围住浅棕色蘑菇,毫不犹豫的摘下一颗——鲜艳的,它身子矮小,伞朵却奇大,呈鲜红色,一摘下便散发出一股异香,他知这是什么,却仍夸张的张着嘴,招呼着不远处的身形卓绝的青年。
“师尊师尊,你快过来,我又摘了一朵,看着很好吃!”
那青年在远处端详了一会,忙背着满满当当的竹篓大步走来,泥土飞溅了他的衣摆,雪白的裤腿满是泥泞。
“不可。”他伸手接过那朵蘑菇,随即稍稍用力,那鲜红便在他手里成了靡粉。
“此物一断根便会发出异香引诱你的心神,触及汁液,皮肤会很快糜烂,食之,肝肠寸断。”他抬了抬凤眸,漆黑的眸子没有亮光,好似万千的红尘都不曾入眼,他视线打量着少年的手指,淡淡开口:“你运气好,竟是没有碰到。”
少年咧出大大的微笑,清朗的声音穿透了谷中寒气,暖洋洋的开口:“师尊不如陪在徒儿身旁找找吧,徒儿分不清颜色。”
青年看着他青涩却俊逸非凡的脸,神色不变的点点头。
二人齐蹲在那树下,青年利落的拾掇起地上的蘑菇,把浅棕色的蘑菇一个不落的扔进背后的竹篓,丝毫没有发现少年炙热且温柔的目光。
眼见着蘑菇风卷残云般的被修长匀称的手捡走,少年嘴角的弧度僵了僵。
不是吧不是吧?这个发展不太对啊,本座让他陪着,不应当是师尊看着本座捡,然后再纠正本座,告诉本座哪些可,哪些不可吗?这这这……
“师尊啊,只有这一种可食吗?”
少年忙揪起一朵,手伸到青年面前,笑吟吟的问道:“这种可食吗?”
青年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面貌无异,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倒是语调高了一些::不可,莫闹。”
师尊生气了。
“咱们今日可以迟些回去吧,太阳还没落呢。”少年撅着嘴,撒娇道。
青年抬了抬头,看了眼天空:“今日天气确实不……”错。
还没说完,少年已手疾眼快的捂住他的嘴,可为时已晚。
原本明朗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眼见着雨水就要打下来了。
坏了坏了,本想着和师尊多待一会。却忘了他乌鸦嘴这特殊体质了……哎!
青年睨了他一眼,少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他的手,拔腿就跑。
天空的雨还没来得及下,两人已经跑出竹林,直奔山谷出口,和守在外面的两名弟子打了个照面。
少年和气的提醒了一声,便在两人眼皮子底下拉着自家掌门跑了起来。
“子微,为何要跑?”
哦,忘记说了,本座唤苏尘,化名秦辰,字子微。
这是本座师尊,宴晚,字览月。
宴晚微微皱了皱眉头,黑洞洞的瞳孔凝视着他的背影。
少年不过才十七八岁,却已然比他高了半个头,肩膀宽厚,身材健硕却不夸张,一袭白衣飞扬,潇潇洒洒,秦尘偏过头,嘴角一勾,露出沁人心脾的微笑。
他一直是这般,总是这般。
“师尊,徒儿没带伞,快下雨了,咱俩不跑快点就要淋湿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怎么可不是这么想的。
手下握着的温热,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抓紧了。
他捏紧宴晚的手掌,一根手指装作不经意的挤进他的手缝。
两指相扣,等于手相扣,等于十指紧扣,妙哉。
宴晚自是想不到这层,或者说,他没办法想到这层。
苏尘知晓他心思单纯,对于自己这明目张胆的心意都能熟视无睹,他既觉得好,又觉得不好。
当年他身受重伤摔在万丈崖边,是宴晚救了他。说来也可笑,最不看中儿女情长的魔尊苏尘却对这个人,一见倾心。
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一见倾心,荒唐吗?不荒唐。
后来苏尘知晓这个男人是谁,便觉得荒唐了。
他一个名声臭到九霄云外的苏尘大魔头,喜欢上了一个人人爱戴的览月仙君宴晚。
一个魔尊,对一个仙君一见倾心,荒唐吗?荒唐。
于是乎,魔尊一怒之下把魔渊的上古妖兽给杀了,然后!
然后他出了无尽深渊,化作十七岁的苏尘,凑到义鸪门山下,点名道姓的要拜宴晚为师。
本来吧,你如果要拜其他人,可能有点难,若你要拜宴晚,门内各派长老恨不得摆个十几桌酒席。
为何?因为宴晚不正常。
宴晚不正常的特别突然,几年前原本就性格恬淡的人,睡了一觉便成了没有任何情感的木头,既不传授弟子业务,也不参与任何门内大小事物,打理门派的责任便全权丢给了他飞升的师兄,卿鸢——逸飞仙尊。
卿鸢似乎是知道其中眉目,再加上他打小便与宴晚情同手足,立马向天帝请命,回了修真界镇守门派。
门内长老知晓事有蹊跷,封锁了消息,宴晚座下弟子自觉学不到什么,便纷纷投到其他长老门下,卿鸢睁一只闭一只眼,偶尔路过宴晚住处,总是为之清冷而叹然,却也无能为力。
心想着,若是留下个人,哪怕一个,陪着他,照顾着他也是极好的。可惜为人师表,不传授心法功德便是误人子弟,他不能强留,于情于理,都不该。
于是乎,只要有人闻名来想投宴晚门下的,卿鸢都会吓唬他们,若是当真是愿意去,他便不拦着。
几年来,宴晚那凄凄冷冷的竹院,倒是再没有人进去过。
直到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