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呢?”被称作大少爷的人说道,“我得好好想想…”
他掐起那张带血的脸蛋,看起来像是评鉴什么物品一般:“诶呦,仔细一瞧,这脏兮兮的小人儿还生的挺俊俏啊?”
“恶念波动的感觉更强烈了。”老者在一旁提醒,“这会不会就是温客行?”
其实不管是不是温客行,周子舒都要救上一救的,他看着那张已经被殴打的看不出来原貌的小脸,心情有点复杂。
一路走来,他光所见到的逃难来的灾民早已数不清。自己在四季山庄的生活变好了,并不代表着黎明百姓的生活都会跟着变好,甚至反而更糟。
且不说这名少年到底犯了什么事,遭到这般对待也是不公平的。
周子舒自己做了小半辈子的坏事,即使是迫不得已,但也难免伤及无辜。现在既然换了一种身份环境生活,没有身不由己,也没有寄人篱下。有了这种条件,他便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为别人做一点事。
一善染心,万劫不朽。百灯旷照,千里通明。若是自己能选择,又怎会行恶?
自己做的这些,且当终于是从心所欲,了却心愿。
于是他飞落下来,在众人面前站定。
“小可不才,敢问各位公子,这少年犯了什么错,你们要如此对待?”
众人似乎被这突然天降的人吓了一跳,却也没有太过惊慌。他们一开始面面相窥,但很快反应过来,面向周子舒。其中被称为少爷的人倨傲道:“你是何人?胆敢管我段家的事?”
段家?
周子舒仔仔细细看了看面前人的面容,发现他竟极像原来天窗自己手下的爪牙———段鹏举。
他心下了然,这个世界没有晋王,也没有天窗。原来的世界是自己带着段鹏举到天窗的,故原来的段家大公子也不复存在。
而现在世界线已悄然发生了改变,故一切都不复前尘。
他笑了笑:“我是谁你不认识?”
看着段鹏举茫然的神色,周子舒拍了拍怀中的白衣剑。
原来的周子舒深居简出,只有在救济灾民的时候才会,就算露面也会带着斗笠,所以鲜少有人见过周子舒的容貌。
但白衣剑是四季山庄庄主送给年轻少庄主的礼物,这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段鹏举神色一变,马上换了一副态度,干笑两声:“原来是少庄主,段某有眼不识泰山。这小奴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家东西,被逮个现行却又打死不认,只得出此下策,让少庄主见笑了。”
周子舒看向跪坐在角落里满身血痕的少年,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据老者所说,每个世界的温客行都会与他原来的相貌相差无几,但他现在离得太远,少年又血肉模糊的,根本看不清身形。
“这样吧,既然你不知如何处置,那就干脆变卖了吧?我出银子将他买下,价钱你随便开,如何?”
但无论如何,既然这样的事情让他遇上了,这个人他是一定要救下的。
“我知道少庄主心善,心系穷苦百姓。但这小奴毕竟是我家人不是?这交给他人处置不太好吧?”段鹏举面上满是笑意,但眼神中已经露出了些许不满。
原来就想着这小子长得还不错,可以拿来玩玩。现在倒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抢他看上的人。可他段鹏举这到嘴的鸭子怎么能够随便给人呢?
“这孩子原来不是你们的人吧?”周子舒收回打量少年的目光,眼睛直视段鹏举。段鹏举愣是给他看的心里一悚。
看段鹏举愣住了,周子舒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继续说道:“如若他是你们家的小奴,我自然不好管。可段少爷,做什么事情都要讲证据吧?你若是能告诉我,他姓甚名谁籍贯身世几何,我便让你们带他离去。”
段鹏举气结,就算真是他家的奴婢,也做不到知道的这么仔细吧?更何况这少年是近两天才到他们家避难的,他哪里知道什么底细,只知道姓温名衍,其他什么家中人几何什么籍贯,他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少庄主原来一向不问红尘琐事,怎么今儿忽然开始管起闲事来了。
他一时气上心头,但又不好直接发作:“少庄主,话不能这么说吧?我是段家公子,他只是一个小奴,我为何需要默背他的身世?少庄主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那好,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我便去问问他,他是不是你家奴婢。”周子舒也不顾段鹏举什么反应,径直走向少年。
待走到少年面前时,周子舒微微一愣。
像,实在是太像了。光看身形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周子舒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就是温客行了。可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心上暗自疑惑,嘴上却问:“你是这位段家少爷的奴婢吗?”
段鹏举一开始见周子舒走向温衍时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大动作,但看清他的举动之后,段鹏举只在心里嗤笑:这少庄主还是太年轻。
为何温衍会任他们打骂而不反驳?还不是因为这温衍自从入府以来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平时自己怎么欺凌也无所谓。
更何况自己是他的外戚,他也有求于自己,难道今天就能随随便便跟一个陌生人走了去?
他在一旁等着看周子舒的笑话。
温衍一开始也觉得这少庄主未免太过愚善,情况都到这个地步了,一般有眼力见的都走了。可这少庄主却可倒好,一个劲的在这死磕,难道就不怕跟段家公子结仇吗?
一想起这少庄主身上的毒还是自己下的,他就觉得更是搞笑。来路不明的人都敢就,这少庄主莫不是个傻子。
可当周子舒真的走过来想要扶自己起来时,他的心情就变得有点复杂了:难不成他发现了毒自己下的?
他装出怯懦的表情,抬眼看向周子舒。
眼前的青年虽然表情严肃,但是神情关切,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被人欺凌的可怜少年。
他身上带着的那一股清新的栀子花香,竟莫名让温衍生出了想要亲近的念头。
温衍忽然间改变了主意,如果说进入段家是个摸清四季山庄的好机会,那这周子舒现在邀自己进入四季山庄,岂不更是个完成自己最终任务的机会?他就算有目的又如何?且将计就计,毕竟险棋自有险路走。
眼前的青年还在问道:“没事你大胆说,我护着你。”
护着?从前的鬼王也说护着自己,最后到头来也不过只是利用。
他掩下眼底的嘲讽,浑身哆嗦了一下:“真的吗?”
“嗯。”
段鹏举万万没想到,温衍竟然真的会反水。当他听到温衍说出“我不认识他”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
难道温衍不要他的家人了吗?
令他更没想到的是,温衍那么快就把他被自己拿捏的把柄和盘托出。
“我的家人身患重病,我需要寻药医治,所以才任他打骂。”眼前满身是血的少年还是那副胆怯的模样,但在段鹏举眼中看来,他就是一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
可周子舒偏偏还要护着他,不仅为他理论,而且还要把他的家人从自己这里带走,回到四季山庄进行医治。
段鹏举快要气死了,不仅到嘴的鸭子飞了,而且现在…
他看着周子舒对自己冷漠而厌恶的目光,火气直上心头,什么时候有人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但想起四季山庄与段家的关系,段鹏举只能按捺住心头的火气。
他只能在心中暗骂,以后一定要让周子舒好看。但现在他实际上并不能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子舒把人给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