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梦（十五）
经过一晚上的打击，弟子们都挺萎靡不振的，第二日一早，魏婴和其他师弟们就可以回去了，就剩江澈还在祠堂。
看其他弟子都走的差不多了，魏婴还陪着，江澈有气无力的道:“还不走吗老大？”
“看你一个人挺无聊的，陪着你呗。”
江澈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魏婴首先打破沉默:“那个，这次是我不对，带你们闹过头了。我的错。”
江澈倒是反驳道:“跟你有什么关系，阿娘也说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江澈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有点不服气的道:“阿娘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为什么明明只是一点小事，要这样罚我。”
终究还是小孩子，有了想不通的事都是憋不住的。魏婴立马反对道:“怎么可能！干娘有多爱你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的吗？她只是对你期望太高，所以比起我们对你更加严厉，这就是她爱你的证明啊！”
江澈面色好看些了，但还是嘟囔道:“爱我就是这样吹毛求疵的。”
魏婴无奈，直接上手敲了个脑崩，江澈立刻反手怼回去，两人打闹起来，什么悲伤愁绪都抛之一边了。
“看样子你们反省的很敷衍嘛。”
两人立刻跪好，低头做有罪状。白颜如走到他们身边，一屁股坐在蒲团上。一点都没有世家主母端庄的样子。
“阿澈是不是在心里埋怨阿娘？阿婴也觉得干娘过分了。”
两人立刻拨浪鼓式死命摇头，白颜如嘲笑他们:“一看就知道心里正在骂我呢，还跟我装，臭小子！”
“你们白河表哥来莲花坞也三个月了，来之前他爹给他取了字，他也有了自己的佩剑，你们知道叫什么吗？”
白河跟他们相处的不多，经常被江枫眠带着出去见识，他们只知道他的仙剑名叫望野，倒从不知道他的字是什么。
“阿河字从云，白从云，仙剑望野，取自闲云野鹤之意。他爹别看大小是个世家家主，其实最是个怕麻烦的人，最向往的呢，就是无拘无束的当个散修。只是现在家里人越来越多，他得对他们负责，但他对阿河有着自己的期望。希望他能如云般脱离世俗，永远不要与世俗同流合污，能坚持自己的道，哪怕身不由己也要不染尘埃。这也是你们外祖父外祖母对我和你们舅舅的期望。”
两人不知白颜如要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听着不敢插嘴。
“所以我对你们，也是有期望的。这其中，阿澈，你的未来和阿婴的是不一样的。这就是现实，不是我和你爹喜欢谁不喜欢谁就能左右的。”
“我和你爹的确对阿婴很好，视若亲子，这是看在你干爹干娘和我们交情深笃的份儿上，也有我们一起生活这么久，彼此之间都把对方视为亲人的原因。但云梦江氏的宗主，从头至尾，都只有你。对阿婴，我的想法是尊重他自己的愿望，他想像他爹娘一样游历可以，想留在云梦留在我们身边也可，不管哪样的人生，他都不像你，会负担以后云梦江氏上上下下上千条人命和他们的生活还有前程。”
江澈心情凝重，没想到白颜如跟他说的，会是这样的话题。也不知道这个话题和之前发生的事，到底有何关系。
“身为未来的江氏宗主，你必须要学习身为宗主要学的东西，也必须知道，宗主不能做什么。因为宗主这个位置，不仅仅代表着权利，还有责任。你得为整个云梦江氏负责，这也是我和你爹都对你最严厉的原因。”
“说回到之前这件事，你就是权利和义务没有统一，所以我才会对你这么失望，罚的也这么重。你们一群小孩儿，去偷了人家的鸡和狗，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罚了你你心里委屈？”
两人都讪讪一笑，很是不好意思。
“张大娘家的狗老了，快死了，但他们家一位老妇人一位妇人加一个小孩子，看家狗多重要。张家大娘和嫂子又倔，从不接受别人施舍，你们想把狗偷了，假装炖狗肉吃了，到时候就以莲花坞的名义赔张家一条壮狗，对吧？”
两人抓抓头发有点羞赧，白颜如亲昵的搂住他们笑道:“我家阿澈阿婴都是好孩子，为娘知道。”
两人嘿嘿笑着时白颜如又一人一个脑崩子:“但是顺便把人家鸡也偷了吃了那就是调皮！手贱！”
两人哎哟两声抱住白颜如手臂撒娇，白颜如接着道:“阿婴带的头，把鸡烤了吃了，但是阿澈你没有吃吗？”
江澈不好意思:“也、也吃了。”
“这就是了，好处你得了，坏处就全丢给你大哥替你抗，这是对的吗？你既然吃了鸡肉，那你吃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被长辈责罚的后果，得了利益就得承担风险，不仅是做宗主，就是做人也一样，没有人可以鱼与熊掌兼得。所以做事之前先想想后果，如果觉得这个后果可以承担那就去做，如果不能承担，你就要慎重的再去思考和取舍。但绝不能自己做的决定，后果却是别人来替你承担，这实在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
江澈若有所思的点头，白颜如继续道:“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以身份来论，你是少宗主，阿婴不是，就算作你属下吧。属下给你谋来了好处，你们都很开心，后面有了风险，你不想承担就把给你好处的属下推出去顶缸，觉得是他弄来的好处跟你无关，自然该他来承担风险。如果是这样的宗主，你觉得有谁会对你忠心？谁敢对你忠心？尽心尽力的替宗主办事，出事儿就被一脚踢开，这样的宗主绝对是不合格的。”
“第三点，不以身份论，以感情论，你们从小认识，一起生活也两年了，说你们是兄弟也是当得起的。什么是兄弟？兄弟最基本的准则，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别说你一起吃了，就是你没吃，你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儿，但你站出来跟你哥一起承担后果，那也是应该的。”
江澈低着头抿唇，心里有点懂得阿娘打他的原因了。魏婴插嘴道:“干娘，不是阿澈要把错误推给我，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再次一个脑崩敲上去，魏婴泪汪汪的捂头，白颜如板起脸:“你也有错！还以为自己做的多对呢，待会儿再收拾你！”
魏婴憋嘴冲江澈耸肩，不敢说话了。白颜如平日对他再和颜悦色的，一旦真的生气，魏婴也不敢顶撞她。
白颜如再次对江澈道:“所以阿澈你要明白，你今天挨打，跟你哥无关，跟任何人都无关。是你自己没有做好，所以才有这顿罚，希望你以后能够引以为戒。”
江澈用力点头，认真道:“阿娘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改正的。”
白颜如笑道:“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没有人会永远不犯错，错了真的不可怕，只要懂得改正。你以后是云梦的宗主，就要懂得慎重的做决定，但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要轻易后悔。凡事都不要怕，还是那句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还有这么多师兄弟给你撑着，还有我和你父亲帮你，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成长，变成更好的自己。”
江澈再次用力点头。
白颜如又转向魏婴，严肃脸道:“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魏婴低头认错:“我不该带着师弟们胡闹。”
白颜如瞪眼:“男孩子顽皮很正常，我说的是这个嘛？”
魏婴惊讶:“啊？那、那是为什么？”
白颜如很想再敲敲他的脑瓜子，想想怕敲傻了，还是没有动手，只在他毛绒绒的脑袋上狠狠的揉了两把。
“为什么？你又为什么要替别人承担属于他自己的错误？”
魏婴张大嘴，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大师兄嘛，替师弟师妹们扛一下，也没什么大、大不了的……吧？”
看白颜如脸色愈发严肃，魏婴说的就越结巴，心里还在反问自己，我错了吗？这好像，也不算错吧？
“你还以为自己特别伟大对吧？是不是觉得自己还能成救世主，谁都能救一救啊？”白颜如翻着白眼手就捏上了魏婴的耳朵。
魏婴瞬间飙泪“哎哟哎哟”的叫唤:“干娘，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白颜如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呢，哼道:“知错了？那你错哪儿了你说说看？”
魏婴心里叫苦不迭，娘哎，他要是知道他就不会犯了好伐？
见他卡壳，白颜如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在帮他们，实则却给他们做了个很坏的示范。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长此以往他们习惯了呢？一件小事不算什么，两件三件十件百件，就一定会形成习惯，他们会习惯性的想我错了没有关系，反正有大师兄替我善后给我背锅，这样的话，他们怎么会吸取教训使他们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呢？”
“不仅是阿澈，还有其他所有的弟子，不分男女。一旦他们习惯了，但凡出了什么事，大事小事的，他们的思维一定会习惯性的首先就是责怪你，先把错误推到你的身上，让自己逃避这个责任和责罚。长此以往，他们就会长成一个不敢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的人。而不敢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什么都推给别人，不论男女，他们的修行之路，都是走不远的。”
“不要说什么感情深厚不会的，人的习惯性思维一旦养成，是不容易更改的，跟感情深不深没有关系。要杜绝这种推卸责任的思维，首先就得让他们从小就明确自己应该承担什么，应该做到什么，应该为自己应做到的付出些什么。”
“所以，你的行为看似是帮他们，实则，是在给他们养成不好的习惯，是在害他们。”
魏婴目瞪口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他细细想来，的确，他以前想着小错背锅就算了，但要是养成习惯了，以后的大错呢？有了错误却没有惩罚，他们就意识不到，并且不能改正，那以后因为各种小错成大错走歪路了怎么办？
想着想着魏婴冷汗都出来了，他还是太过宠溺师弟师妹了，这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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