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想,倘若自己年老时再回想起青春时光,最让人念念不忘的当是高中时代吧。
高中是最肆意的年纪,每个人心中都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有的在岁月的长河里生了根、发了芽,而有的随着时光的流淌,慢慢散尽,然后心头留下一份甘甜或是苦涩。
对大多数人来说,高中是五彩斑斓,热烈且绚烂的。然而,于我而言,高中是我整个青春里最难熬的时刻,非要形容的话,那一定是灰暗的。
在那三年里,我收敛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没有羞涩、苦楚的情愫纠结,也没有太多学习上的压力,与同龄人相比大抵是不同的,其实我有好多好多的压力,常常会毫无缘由的、一宿一宿的失眠,而我的压力基本来源于我的身体。
毕竟,人要是身体不好,心理也不会有多舒坦,三年高中,我喝了两年多的中药,青春啊就如同杯子里的汤药,看起来暗沉,尝起来更是一言难尽。不过,所幸,在那段混沌又难熬的时光里,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身上有光的人。
那天,又是一次期中考试,我早早的被年级主任从教室催到了考场里,天气闷热得很,天空压得很低,却没有雨,那时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天空一种烦闷得紧。
离考试还有挺长一段时间,我无心看书,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便趴到桌上睡觉了。经过几分钟的酝酿,在我睡意正浓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阵男孩子嘈杂的嬉笑打闹声,我瞬间睡意全无,暴躁得想起来打人。
然而,当我一脸怒气抬起的头的时候,撞上我目光的却是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我赶紧收敛了怒气,他的样子在我眼前慢慢的清晰起来,白净的皮肤,清秀的五官,棱角分明,眉宇间满是少年的青涩感,目光更是清澈得如同山间清泉,仿佛能洗净世间所有的尘埃。
清瘦的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蓝色校服裤搭着一件彩色扎染T恤,那时的他,笑得那么灿烂,那么阳光,那么清新……宛若炎炎夏日里吹来的一阵清风,吹散了夏天的烦闷和炎热,吹散了我心里久积的阴郁。
我从未发现眼前的风景会是如此的美好,眼前的那个少年会是如此的温暖,以至于后来成为了我整个暗淡青春的一抹暖阳!
当时的我,特别的诧异,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可以那么快乐,那么阳光,那么的无忧无虑,笑起来还能把快乐传播给周围的人。就那样,那天我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让我忘记了时间流动,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直到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目光,或许他是意识到了我看了他许久吧,尴尬的冲我一笑坐回了他自己的座位上,我也略显尴尬的礼貌性扬了一下嘴角,匆匆收敛了刚刚的目光,等待着考试的到来。
那个少年对我来说,并不熟悉,但也不算特别陌生,我们同在一层楼做了三年同学,只不过中间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没有交集却有过多次的擦肩而过。
其实我们也曾一起上过好多好多次课,那时候学校安排了年级培优,假期和周末我们都会在一起上课。我也很早就大致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只是,我对男孩子向来是不大上心的,很多人可能见了很多面也从未留意过具体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而他便是其中之一……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便迫不及待地向舍友打听起那个男孩,果然不失所望,在我几句简单的描述后,舍友很快就说出了他的名字,顺便还给我普及了一些有关他的事。当时听得津津有味,如今时隔几年,渐渐的,我也记不清那时舍友究竟给我讲了些什么。不过,回想起来嘴角还是会不自觉地上扬,应该也是一些蛮有意思的事。
慢慢的,我发现那个少年开始变得很惹眼,我总能在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大军中一眼认出他;又或者是,每天早上课间操的时候,一抬头便能看到他与同学打闹的情景,甚是有趣。
我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他,了解他的一些小习惯,比如他的好友圈,他们班哪几个男生出现的时候,他也一定在;也比如说,我第几个课间去卫生间,遇到他趴在教室外面的栏杆上与同学聊天的几率比较大;又或者是,放学后他都喜欢待在哪些地方……
从那天正式认识他起,仿佛长久积压在我内心的阴霾逐渐消散,一缕暖阳缓缓地照了进来,我的世界开始有了颜色。
在六楼那条长长的走廊上,我们有过许许多多的擦肩而过,但也只是擦肩而过,那或许就是我与他有过的、最近的距离了。
我时常会在日落时分走到教室门口,探出半颗头向走廊的另一头望去,那个时候,他可能会在走廊尽头看日落,幸运的话,我就能看到正在看日落的他,身上还带着夕阳的余晖。
后来,我们班教室搬到了三楼楼梯旁,教室外面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也能看到上下楼梯的行人,不过,他并不喜欢走那个楼梯。
我并不喜欢在走廊上看书,外面喧嚣的声音让我觉得烦乱。但是,自从搬了教室,我却一改昔日习惯,每天吃完饭,我都赶忙拿起习题册或者笔记本往阳台上站。后来,我愈加的喜欢那个阳台,因为站在那儿,不仅可以看到每天升升落落的太阳,还能第一时间看到上课、放学时路过教学楼的他。
再后来,我还喜欢在没课的时候去田径场走走,幸运的话,能看到在田径场旁边的篮球场上打球的他,阳光下少年矫健的身姿,随风飘扬的头发……球场上的他自信、阳光、自在且随性,他在的地方,所有风景都显得暗淡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没有同龄人的低沉浑厚,也没有成熟的磁性魅惑,倒是自带一丝稚气未脱,少年正值的清新感,清澈且干净,他一开口,整个高三夏天的炎热和聒噪都随风消散了。
那个夏天,校园里的凤凰花开得很早,却是格外的灿烂,整个五月,校园都是一片火红,似乎在催促着我们赶紧复习,奋战高考。我爱极了学校里的凤凰花,似他一般的热烈有生气。
南方的雨总是淅淅沥沥,清晨呼吸着夜间被雨冲刷过、夹杂着青草味和腥味的空气,从开满凤凰花的树下踏着积水走过,微风袭来,花瓣散落在发梢和肩头,然后转头头,看着同样在花瓣雨下踏水而来的他……
五月、六月,忙,真的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吃饭、没有时间上厕所,还常常会因为几道解不出的数学题徒增一身压力。但是偶尔听到他路过楼道跟同伴交谈的声音,循着他身上的光,压力也就随风飘散了大半,然后又整理好心情,再次启航。
高考如期而至,成绩也丝毫不示弱,没过几天就出来了。我虽然考得不太理想,但也不算太差,听说,他也是。
后来再遇见,应该是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填完了,偶然间,我看到了他的志愿表,我们的选择大不相同。
那天,学校组织成绩比较好的同学合了影,我站在台阶上,看着阳光下的他,还是那般少年,只是当时的他,看不出是开心还是失落。记不清当时是我们一起合的影,还是我们合影的时候他只是恰巧在旁边。
后来有一天,舍友跟我说,他留在了南方,被省内的一所大学录取了。那一刻,我还是挺开心,虽然我被北方的院校录取了,或许以后我和他会更加的没有交集,也或许以后都很难在遇见了,但我是真心的为他感到高兴,因为他的城市四季如春,他的学校也很不错。
其实,当初有人问过我,我那么在意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甚至,直至毕业我也从未向任何人要过他的联系方式。因为我觉得没那个必要,真正在意一个人,不就是在看得见他的地方看着他过得好,在看不见他的地方希望他过得好吗?希望一个人好,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打扰,有时候遇见要比相识美好得多。
过往经年,关于那个少年的许多事我也慢慢记不清了,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觉得心头一暖。
沙漏里的光阴不停地流逝,在兜兜转转的时光洪流里,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走走停停。我在眼里藏下星辰大海和万丈光芒,也希望那个身上有光、曾照亮了我整个青春的少年,肩上能担起草长莺飞和清风明月,未来的日子里,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凛冬散尽,星河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