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

次日，洛墨夜睁开眼时天已是大亮，和煦的冬阳透过窗棂洋洋洒洒地铺洒在床前。

洛墨夜惺忪地睁开眼，抬手遮了遮阳光，环顾四周，发现入眼一片明黄，场景竟和昨晚一模一样。洛墨夜猛然清醒，自己…竟然在乾英殿待了一整晚？

抬眼望去，却见不到一个人影，洛墨夜撑起身子正欲下床，却带到身后伤处，不由得闷哼一声，撑在床边冷汗涔涔。

须臾，一个小太监走进，看到洛墨夜一脸惨白，忙扶起，道：“殿下您醒啦。”

洛墨夜缓了缓，道：“陛下呢？”

小太监脱口而出：“陛下率众大臣去祭坛祭礼了呀。”

洛墨夜拧了拧眉，自己竟忘了，大年初一是要祭礼的，道：“祭礼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醒本宫？”

往年太子都要陪同陛下参加祭礼，以为来年祈福。

小太监略有些为难，半晌道：“是陛下吩咐不让叫醒您的，让您好好休息。”

洛墨夜一怔，眸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愫，继而吩咐道：“给本宫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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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皇城不远的郊外，前几日的积雪在和煦的阳光的照耀下，开始慢慢融化，被冰冻了一个寒冬的溪水也渐渐恢复了它的活力，树梢上，晶莹的雪水不断滴落，更平添了几分生机。在这里，已能感受到丝丝春天的气息 。

在这鲜有人烟的地方，却静静地立着一个小木屋，简单而不失温馨。只是它，却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姐，小公子已经诞下这么多日了，可还不见亦泽公子的人影，他还会回来么。”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不乏忧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卧在床上，显然是生产过后的虚弱，听到婆子的活，苍白美丽的面容上浮上一丝坚定之色，“亦泽会回来的，我相信他。”

女子正是前几日洛都闹的沸沸扬扬的未婚先孕的方家大小姐方羽如。在这个女子贞洁胜过一切的时代，出了这样不堪事，方家人脸面上自然挂不住，方羽如又是死也不肯说出孩子父亲的名字，方家无法，只能将方羽如逐出方家，永世不得再回。

谁能想到，方家大小姐，不在别处，就在皇城外的郊外。而这些，自然是亦泽的功劳。

婆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心疼地开口：“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怎就…”

话音未落，便听见门外一阵响声，婆子警惕地向外望了望，将孩子放到方羽如怀中，道：“小姐，奴婢出去看看。”

说着，便向门外走去，刚打开门，还未来得及动作，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方羽如被吓得脸色惨白，将孩子死死的抱在怀中，颤道：“谁！”

话音刚落，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方羽如定睛一看，竟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少年嘴角带着一抹邪笑，舔了舔手中匕首上的血，如同地狱中的修罗，一步，一步地向方羽如走来。

方羽如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襁褓，咬了咬唇，逼迫自己不要恐惧，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向后退去，嗓音中已带着嘶哑：“你你…你是谁？”

少年嘴角绽放出一个更邪魅的笑意，环顾四周，避开这个问题，放荡不羁道：“啧啧啧，亦泽那小子也真够大胆，竟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你们放在这里？”

未等少年说完，方羽如急切地打断，“你认识亦泽？他怎么样了？”

少年闻言，缓缓收起笑意，一脸平淡地看着方羽如：“他死了。”

方羽如猛地怔在原地，如同被夺了魂魄，喃喃自语道：“死了？！怎么可能死了…他说过，他会回来找我的…”

“他真的死了，我害死的。”

“不！他不会！他答应我！他会回来找我的！他答应我的！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他不会丢下我们的…不会…”

方羽如扑上前，一手拽住少年领口，嘶吼道，说到最后，终是忍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

“所以，我现在就是来送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的。”少年看着眼前失控的女子，淡淡地勾起嘴角，似乎在说一件最平淡不过的事。

女子闻言，猛地抬起头，脸庞又增添了分苍白，平静道：“好…你杀我，你杀我可以，但是…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少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讥笑道：“亦泽临死前也是这么求我，求我放过你们母子，可我现在还是来了，所以，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请求么？”

女子绝望地闭了眼，又一颗晶莹的泪滴滴落，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欲无求，低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冰凉的指间抚上孩子的脸颊，婴儿似乎感觉到什么，哇哇大哭起来，“孩子…对不起…娘保护不了你，愿下一世…我们，再做母子…”

刀起，刀落，两条人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间。

下手干净利落，本就是亦潆一贯的风格。

亦潆收起沾满鲜血的匕首，低头看了看地上已无声息的两个人，脸上再没了适才的冷酷，只剩淡淡的…无奈。

忽的，门外一道人影飞过，亦潆忙追出去，竟在三米开外的不远处，看见了笑得一脸邪魅的…苏策。

亦潆猛地怔在原地，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自己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尊上竟会亲自来。

“亦潆公子的杀人手段真是让苏某大开眼界。”苏策就那么随意地坐在原地，带着些许笑意的话音却能听出丝丝邪气。

亦潆咬咬牙，终是抵不过苏策身上发出的源源不断的压迫感，缓缓屈膝跪地叩首，行的是血狱最标准的参拜礼，一字一句道：“属下亦潆，参加尊上。”

苏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慢慢走近，“本座可是听不出一点属下该有的姿态。”

亦潆俯首不语，苏策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你莫不是以为，在洛国待久了，就可以放肆到不听命令随意杀本座的人？”

亦潆闻言身子猛地一颤，不顾命令便抬起头，“属下…”

“嘭！——”

亦潆尚未说完，身子便如同离弦一般飞出，直直地撞上身后的树干，伏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吐血，久久站不起身。

直到此时，亦潆才知道，苏策是真的动怒了。但是…亦潆攥了攥手，自己绝不能在他面前示弱，绝不！

亦潆费力地撑起身子，伴随着不停地呛咳，又是一口鲜血涌出，适才打在肩上的那一掌，苏策果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肩胛骨…恐怕已经断在里面了，亦潆一手抱着右臂，慢慢站起身，抿起嘴角，摇摇晃晃地向苏策走来。

苏策一直在原地冷眼旁观，眸中却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赞赏。亦潆和别的下属不一样，他的一身傲骨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若是旁人，恐怕早就叩头如捣蒜求自己饶命了。

但即使如此，亦潆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不该挑战苏策的底线——他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看着亦潆艰难地跪在自己面前，苏策踢了踢亦潆断掉的右臂，满意地看到亦潆脸色霎时惨白，淡道：“本座不想知道你为何要杀了亦泽，左右不过一颗弃子罢了。但你给本座记住了，别忘了把你放到洛墨夜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下次再敢这么自作主张，就等着给你弟弟收尸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亦潆终是忍不住，仰起头，第一次开口求苏策，“求尊上，放过亦澈。”

苏策不置可否，只道：“那也得看你表现了。”

亦潆敛了敛眸，“属下知错。”

苏策也不追究亦潆认的什么错，似有些累了，淡淡吩咐一句“近几日苏沂染会来，你想办法让他住进太子府”便飘然离去。

看着苏策远去，亦潆才送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洛墨夜的身份自己终究替他瞒住了，尊上幸好没有瞧出什么端倪，否则，不光自己，或许连着洛墨夜，都会陷入一场无止境的麻烦。

只是…大正月的，苏沂染他堂堂苏国太子来洛国干什么，想必，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事。

右臂又一阵钝痛袭来，疼的亦潆直吸冷气，全无适才一脸淡定的样子，这伤得赶紧处理，否则被洛墨夜看出…亦潆扶额，抱住右臂，缓缓站起身，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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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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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永远是庄严与神圣的代名词。汉白玉砌成的台阶蜿蜒而上，直达云霄，两条巨龙攀附于两侧栏杆上，纹理分明，龙头在玉阶顶端汇合，托出圆形的祭天台。两侧亭台团殿，红壁蓝瓦，翘檐飞角，浑然天成而不失大气。

祭礼已准备就绪，洛璟琰身着明黄色九龙皇袍，头戴十二冕旒，颗颗明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文武百官垂手伫立两侧，洛璟琰略感意外地看到立于百官之首的洛墨夜。不同于往日内敛深沉的黑袍，洛墨夜今日换上一袭淡黄色的正装，倒衬出几分温润之感。

洛墨夜立得笔直，双眸微垂，时不时捂唇闷闷地低咳几声，从洛璟琰的角度看，洛墨夜脸色竟是苍白如纸。洛璟琰见状皱皱眉，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祭司开始祭礼。

整个祭礼过程繁琐而又冗长，众人不停地跪拜，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祭礼完毕后，洛墨夜已是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来祭坛前将伤口强行止血，否则在这时候伤口崩裂…也是不忍直视的。

洛墨夜眼看着洛璟琰在众侍卫的护卫下缓缓走远，无奈地扯扯嘴角，正欲独自回宫，头中却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步子不由得错乱。蓦地身后一只有力的手将自己扶住，洛墨夜回头，只见司音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双手正好托住自己的胳膊。

“司音大哥？你怎么不陪父皇？”洛墨夜缓过神，浅浅笑道。

“走。”司音依旧惜字如金。

洛墨夜轻轻挣脱开司音的手，道：“司音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司音秒杀过一个“你确定？”的眼神，不由分说扯过洛墨夜的胳膊便向前走。

洛墨夜无奈地跟在司音身后，嗓子又是一阵腥甜，暗暗咽下一口淤血，步履已是略有踉跄。

突然不远处一阵躁动，而后便是兵器打斗的声音传来，洛墨夜一惊，那里…不正是父皇刚过的地方么！

洛墨夜用力挣脱开司音的手，不顾一切冲过去，只见几十个清一色的黑衣人正与一群侍卫交斗在一起，放眼望去，竟是看不到洛璟琰的影子！

洛墨夜心下一阵慌乱，却不料被一利刃正中左臂，登时染红了衣袖。洛墨夜忍住剧痛，转身结果掉偷袭的黑衣人，身边却涌来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仿佛单单是冲洛墨夜而来。

洛墨夜一心牵挂洛璟琰，来不及多想，见一杀一，见双杀双，毫不留情，不消片刻黑衣人便倒下一片，洛墨夜揪住一侍卫的衣领，吼道：“陛下呢？！”

侍卫颤颤巍巍用手一指，“在…那儿…”

洛墨夜丢下侍卫，转身便跑去。

洛墨夜找到洛璟琰时，洛璟琰正毫发无损地处理一切事宜，见洛墨夜不顾形象地闯入，浑身染血，不悦地皱皱眉，“你干什么去了？音儿呢？没跟你一块儿么？”

见洛璟琰无恙，洛墨夜松了一口气，再无半点力气回话，眼前一阵发黑，浴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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