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齐聚在萧寒的身上,引得她有些不自在,但更复杂的感觉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似乎只要自己一点头,地上的人便会一命呜呼,把别人攥在手掌心的感觉竟然如此痛快。
萧寒慢慢地点了点头,从干涩的喉咙挤出了一个字:“……杀。”
杀,都杀掉。
让我坠入万恶深渊永无天日,我也要你们陪葬,让这些脏心烂肺的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萧亦惊于妹妹开始能说话,想必是害怕的情绪消退了些许,眼前这人,不杀不行。
只有让妹妹感到安全,她才将自己的内心再次一点点打开。
他刀尖一滑,一剑封喉,那人还没来得及叫唤,便躺在地上抽搐几下动不了了,鲜血喷溅而出,浸湿萧亦的衣角,众人纷纷面露惧色,如见鬼阎王般不敢乱动。
萧亦轻轻蹲下,将剑放在尸体边上,起身,作抱拳状,低声缓缓说道:“今日唐突各位,深感不适,还望谅解,并无意冒犯,我师父曾说,温和待人,心悯苍生。
我身为他的徒儿,本该将教诲刻进骨子里,但亲人为大,若各位再冒犯家妹,下场便犹如此人,来一个,我杀一个,若有不怕死的想来试试,在下奉陪。”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阴沉而又病态美,似乎并不是在道何凶险的话语,只是在与人寒暄,目光如一片汪洋,深不见底。
她再次俯身一拜,便不再理睬众人,没人注意到她掩盖在衣袍下微微颤抖的手,她在没人发现的位置将自己的脉封住,才抑制住手的不受控制。
萧亦快步走到萧寒身边,将她扶上椅子,萧寒望着萧亦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使她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色,像踏着金光来救自己的菩萨,良久,萧寒竟不受控制,笑了起来,用手比划到:
姐,从前我便知道你是个美人,如今看来还是个玉面罗刹。
萧亦刮了刮她的鼻子,检查她身上所露部分有无伤口,检查无大伤后,低声缓缓问道: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寒吃了一块桌上的桂花饼子,边比划便配合自己还只能说一字半句的喉咙,向萧亦讲述母亲是如何一点点走向不可挽留的地步,自己又是如何挺过来的,这些场景在她脑海里重演了无数遍,反而说出来倍感无力,她缓缓地讲了几个时辰,面色却异常冷静,她说,姐,不要放过他们。
萧亦看着她面露憎恶的恐怖模样,大受震惊,虽理解,但不忍,之前天真浪漫的妹妹,现在却变成心里充满报复与杀人的阴冷模样。
萧亦并不想她永远活在仇恨中,他只希望自己的妹妹永远平安,喜乐。
人已经杀了两个,母亲也永远回不来了,母亲一定不希望萧寒这样画地为牢,把自己永远困在仇恨中,这样会变成一个孤僻疯子。
她轻轻地把萧寒额边的碎发挽到耳后 ,调整自己的语气,慢慢说道:“他们……过得也并不好,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或许……”
萧寒激动地打断她,手在空中激烈地摆了起来:
你和我说他们都苦,众生皆苦,我和我的母亲那时候就不苦了吗?当初可有人出来为我们讲一句话?他们过不好自己的日子,就要拿别人陪葬吗?
萧亦叹了口气,这些她又何尝不知?
母亲她,待人诚恳,她又……她伤痕累累
萧亦接话道:
“寒儿,带我去祭拜母亲,可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萧亦跪在萧三夫人墓前,萧家主终归没有真正放弃自己的夫人,在萧家墓园立了一个大大的碑。可这本是他应该做的,难道要对他三叩九拜,感恩戴德?做碑给死人看,死人如何看得到,黄泉永远遮挡想回人间路那些人的眼睛。
而她,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萧亦想和母亲多说两句话,便支开了萧寒,让她回去拿伞,自己一人跪在墓前,抚摸着母亲的墓碑,顺着笔画一撇一捺地用心感触着。
终于,她卸下全身的装备,遇见外人时,她要裹上盔甲,装作慵懒闲散样,杀人不眨眼,才能使人畏惧,才可以保妹妹安危,在妹妹面前,却又要当心她被仇恨所蒙蔽,无法接下去过正常的生活,越陷越深,只能慢慢疏导她。可自己也是一个小孩子,刚醒过来便失去母亲的孩子。
她脸上不知何时有了些许湿润,或许是天空下起雨,终归不愿承认是自己落泪罢了。
“母亲呀”
她举起摆在地上的酒,向墓碑前一敬,雨水打落在酒杯,冲淡了酒味,她喝了一杯,不够味道,说不出话。
她再装了一杯酒,还是再敬,雨水冲淡了酒的香醇,只留下苦涩,她越喝越觉得不是滋味,苦都往心里去了,她感受不到半点甜。
良久,她有微微醉意,借着酒,不知是对母亲说,还是对自己说:“母亲,我杀人了,两个,一招毙命,让他们很痛快”
“我曾想死到山涧,天地之间无人寻到,连鸟兽都不去的地方。这样尸体就能慢慢腐烂消散,不用与这来去都匆匆的人生一道。”
“但如今,我学的是保家利国的本,念的是为国为民的经,师父教诲我多年,而我的刀今日却伸向了我的同胞”
“他们该死,他们折辱您和妹妹”
“可我害怕,母亲,我害怕,他们死在我面前时,我的手根本无法拿住我的刀,我违背了师父教导我的一切”
“我的母亲,今日拜别,我将去赎罪。恳请您保佑妹妹,往事不可追,不能让她马上走出阴霾,但至少要往阳光下走,愿她永远顺遂。”
“而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下次再来祭拜您,我必功成归来”
“ 母亲,佑我啊,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