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一只优雅的白天鹅,她也本会成为一个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
何洛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她也越来越沉默了。她的病房就在窗边,她常常坐在窗边看向外面一看就是一整天。赵小兰很担心她,一周有七天六天半赵小兰都是在何洛身边过得。但是何洛不理她。赵小兰几次提出要推轮椅让何洛下楼去晒晒太阳吹吹风,都被何洛拒绝了。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昏迷一次醒来后却两条腿都消失的事实,这意味着,她再也不能站在舞台上跳舞了。赵小兰理解她,但却无能为力。此时的赵小兰站在病房门口,何洛又在看外面了。赵小兰手上拿着何洛的新病历。这次截肢并没有让癌细胞停止扩散,何洛不知道还有多久,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又或许是下个月。赵小兰悄悄叹了口气,离开住院部去医院前台挂了耳鼻喉科的号。
时间调回五年前,那时的何洛还是市芭蕾舞剧团最优秀的舞蹈演员,马上就要进入省艺术团了,那天要表演的是剧团最拿手的《四小天鹅》,但这次和以往不同,这次会有一个演奏乐团,其中的钢琴演奏者,就是赵小兰。何洛和赵小兰就是在排练时认识的。她们认识后不久变成了亲密好友,何洛与剧院的看门大爷很熟,她俩总是在剧院没有演出时跑进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后台的钢琴推上舞台,然后赵小兰弹曲子,何洛就在一旁跳舞。赵小兰是个即兴好手,可何洛也不会差。就这样在两人一年半的不断磨炼下,感情快速升温从友情变为爱情,何洛的舞蹈技艺增长不少,赵小兰的演奏技巧也不断提升。后来赵小兰辞去了在乐团的工作,开始尝试做职业钢琴演奏家,赵小兰精湛的技艺让她很快变成全市乃至全省都小有名气的演奏家,何洛也顺利进入省艺术团,开始在各地巡回演出。二人虽然都很忙,但只要两人都有空,就一定会在一起即兴表演,赵小兰弹琴,何洛跳舞。
可惜,好景不长,何洛的身体状况开始直线下降,明明训练并不多却经常感到腿疼,甚至还起了不少肿块,腿最疼的时候吃了小半盒布洛芬也不见起效。赵小兰催了好几次让何洛去医院看看,可是何洛正在事业上升期,根本没空去,而且由于腿疼她已经缺席了不少训练,她不想耽误时间。直到有一次表演时,原本就已经开始腿疼的何洛觉得自己可以忍受,愣是忽略掉它,结果在舞台上发生骨折。团长急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将何洛送去医院,按理说一个职业芭蕾舞演员不可能发生这么低级的事故的,可是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超乎想象。骨癌,中晚期。得赶紧开始化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小兰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外地做演出,得知消息后她立刻取消了演出以最快速度在三天后赶回来。那时的何洛已经剃了光头,赵小兰赶到病房时,何洛刚刚化疗完,看到赵小兰过来,何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赵小兰跑过去一把抱紧何洛,何洛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十几天没见的赵小兰嚎啕大哭,嘴里不断重复着“好疼”“怎么办”,赵小兰也在哭,可她不敢出声,她怕何洛会彻底崩溃掉,她只能轻轻拍着何洛的后背,忍着哭腔告诉何洛“打起精神来,我会陪着你的。”
何洛后来不能做演员了,接下来的一年里她住在了医院,没日没夜的化疗让她赶到疲惫,可是肿瘤的扩大使每夜让她痛不欲生,直到半年后,她在医院楼下吹风的时候昏倒了。再醒来时,她已经失去了左腿。麻药的药效一过,创面开始剧烈疼痛,每天都要打镇定剂。大概三个多月后,创面愈合的差不多了,何洛的心态也越来越差,她知道,她没法再站到舞台上了。截肢后半年,病恢复的较稳定,不久后何洛出院了,艺术团给她安排了一个助教的工作,她上课时看着那些双腿完好无损,优雅高贵的天鹅们,不禁感到不公与嫉妒。可那有能怎样呢。
自从何洛病了之后,赵小兰就更加卖力的挣钱,化疗的费用不小,截肢的费用更大。一时间高强度的练习和工作让她得了腱鞘炎,可是医药费还差些,她必须更努力地挣钱,何洛一定要治好也必须治好。频繁的演出和练习让她还是病了。深夜高烧四十一度只好住院,会诊的是个实习医生,给打了一针,说过会儿就好了。后来病好了,但是赵小兰总感到耳鸣,有时甚至影响听力,甚至还会急性失聪。背着何洛偷偷去医院看了看,听力受损,可能在一到两年内听力只剩下三四成,不可逆的神经性损伤,到时候只能带助听器了。
听力受损对一个演奏家来说可怕程度不亚于少了一条腿的舞蹈演员。赵小兰不知道怎么跟何洛说。听力下降了,只好装出神皇不定的样子。
何洛又一次进了医院。癌细胞扩散了,她疼的昏过去好几次,最近的一次醒来时,两条腿已经都不在了。医院里专门开导患者的免费心理医生来看了何洛好几次了,怎么开导怎么劝都没有用。何洛开始自残了,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不化疗的时候就在窗边一坐一整天。看着外面摇曳的树枝不断哭泣。同病房的还有一个六十多岁大妈,乳腺癌,每天都跟何洛聊聊天,开导她,鼓励她。跟她说:“不做舞蹈演员也可以干别的,等病好了可以写书,写自传,我就在写,这多励志呀,安慰那些人身处困境的人,多好啊。”赵小兰有时候也会和这个大妈聊天。不过后来那个大妈转去了其他医院,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活下去。
这天下午赵小兰来到病房看到空着的另一个床位有了被褥和吃的东西,何洛坐着的床边也摆上了一盆观赏性的向日葵。赵小兰有些惊讶,看向何洛,何洛只是淡淡的告诉她,邻床的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脑肿瘤,这会儿去拍X光片了。赵小兰说:“挺好的有人陪你了,不会那么闷了。”何洛自嘲的笑笑,说:“小孩怪吵的。”
何洛的病治不好了,赵小兰听力受损也越来越严重,不得不带上助听器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待着也就是续命,能多活几天是几天了。常常昏迷就是一整天。隔壁床的那个小姑娘特别可爱,总是陪着赵小兰坐在何洛的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看何洛什么时候会醒。何洛靠着医疗器械又吊了两个月,期间,坐在何洛床边的也只剩赵小兰一个人,那个女孩手术失败了,在一个下雪的日子离开了。她父母收拾东西时,赵小兰帮了点忙,他们发现了那个小女孩留下的一幅画,画上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和一个站着的女孩,她们在一起看海,画的背面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给何洛姐姐和赵小兰姐姐,希望洛洛姐姐能好起来,替我去看大海”
那天何洛醒了,她说想去剧院,赵小兰拒绝了,她认为何洛还是应该安心养着,说不定有奇迹。可是何洛说她觉得现在一点也不累,也不觉得很疼,很想出去走走。赵小兰愣住了,其实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或许今天,又或许明天,何洛可能就要离开她了。她答应了。她让剧院的人帮忙将钢琴摆出来,然后便带着何洛去了剧院。
坐在钢琴前,赵小兰忍着哭声问何洛想跳什么曲子,何洛看着空无一人的剧院,笑了笑对何洛说道:“四小天鹅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练的那个。”欢快的钢琴声在剧院回响,何洛伸出手,跳起了芭蕾。后来赵小兰又弹了几个何洛擅长的曲子,一直到何洛觉得累了。送回医院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赵小兰想试试哄着何洛睡觉,何洛却说自己不太想睡,拉着赵小兰和她说了不少话,从她们认识一直说到前几天。最后,何洛叹了口气,对赵小兰说她累了,想睡觉了。何洛伸出手,拉着赵小兰的手,一直笑着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赵小兰,“哎呀没事没事,我就是困了睡一觉,你也赶快睡吧。明早我想吃三明治,你早点起来给我做吧。”赵小兰哭着点了点头,又带着浓厚的哭腔逼着何洛发誓第二天一定要醒来,何洛顺着她那小孩子脾气发了誓,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力气大声对赵小兰说了一句我爱你。不久便睡着了。赵小兰拉着何洛的手也在旁边趴着睡着了。
赵小兰是被噩梦惊醒的,手上握紧的手早已没了温度,心电图也变成了直线。
后来赵小兰彻底听不到了。她去了海边,在一家不太起眼的小书店里发现了一本之前隔壁床的大妈写的自传,她买了一本。
赵小兰去环游世界了,带着何洛的梦想。
作者呜呜呜若无先停更吧,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