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抚还是眼盲了，这一世，她把能改变的都尽力改变了，就好比阻止本不该有交集的人遇上；断了那些多余的情感纠缠。所有人都觉得，她该无憾了吧。
可她明白，她有憾。她还是挽回不了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和注定即将逝去的人。
短短一生，如过眼云烟。很多人来了却很快走掉。在向抚失明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些被改变结局的人。
伴其而来的，是失去听觉外的感知。它们不是慢慢的、一个接一个的来，而是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向抚像往常般平躺在椅上，沐浴着阳光，来不及反应，突然便感知不到任何事物，起初还会挣扎，最后干脆一动不动。她累了，不想活了。
将死之人，何念其他。
很久。没有人知道向抚究竟怎么样了。齐焱派去看着向抚的韩定，也是因为她半死不活的模样，才启身回去禀报。
“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韩定，你是糊涂了吗？怎么现在才来汇报！”齐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拍桌而起。可齐焱却忘了，他连靠近向抚都不敢，“若你还是把她当作旁人，那朕明确的告诉你，她与旁人不一样，她独一无二。”
“臣以为，您还是想要她死。”韩定镇定自若，不慌不忙答道。反正此时辩解已经无用，“命臣去看着，不就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出事吗。如若臣未带私情，陛下…您就见不着她了。”其实韩定早就想对齐焱说了，与其偷偷摸摸躲在背后一日又一日，为何不上前直面一次，“陛下。这次，可真就是最后一次了。”
“…或许，这一步，是该踏出了。”
齐焱终于没有再躲。向抚听不到声响，但是齐焱却能清楚的感受到，正处夏日时节，可她的手却在泛凉…
“向抚…”
他轻唤。
“你没死啊。”
她狠道。
齐焱没有回应。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死。换作以前，这是他从不敢想的。往昔他曾爱过向抚，也曾恨过向抚，更因此伤害了向抚。落得一身清闲后，齐焱终于明了——只有在面对向抚的时候，他才会像个孩子一样置气。而他置气的方式不同于其他人，他够狠、够无情。
“齐焱。我知道是你。”
“其实，我是留着最后一口气来找你的。”齐焱拖长声音，咳嗽几声，忽而打趣道，“数次跨入鬼门关，数次踏入人间，我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向抚。答应朕，别去太久，好吗？”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啊…”向抚一瞬头昏，声音软了下去，夹带着哭腔道，“齐焱…我可恨死你了。”
“我到底哪里不够好，让你这么不珍惜？你又是哪里好…让我一次一次死心塌地 。”谁付出了，不想求得回报。
“你恨了一辈子了。”齐焱紧握向抚的手，将脸靠拢，一滴湿答答的泪水掉下。齐焱终是哭了，“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的未来。现在我不是皇帝了。我只是你一个人的齐焱。我们一起活下去。”
“就算你继续恨我也好…”
“我只求你活着。”
若是有求必应，天下哪来离散。
“你知道吗。齐焱…但凡我所深交的人，身上都能看见你的微薄影子。小鱼儿、弥纱郡主，和仪王时的你多像啊，天真烂漫；仇烟织，如同为帝时的你，身不由己；玉娘、李则宁，就是现在的你，爱而不得；还有西州的大家，是他们带我回到了我们的幼年。”向抚颤抖着说完，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也许她的情，早就被之前冷漠的齐焱消耗完了吧。
“没想到啊…”这一趟回来，竟然改变了曾经对她毫无保留的齐焱，“轮回两世，我也倦了。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至少…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第一世。齐焱的计划迎来成功后不多时，向抚的肉身便死亡了，可她的灵魂还在。所以齐焱做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可她没有感动。这次，是他欠她的了。
“是你，换我来的…”
“也是你，赶我走的…”
齐焱，你我之缘终是散尽了。
向抚死的静悄悄的。齐焱眼睁睁的看着向抚的手脱离他。向抚这样的人，对待感情，怎能容下污点呢。可是为了齐焱，她一再去忍，努力探求与他相近之人，妄想在他们身上找到齐焱的曾经。
但最后，大家都变了。
那曾经，再也找不回了。
-
“齐焱，你可有悔？”
“有悔。”
齐焱踏出每一步时，都曾有悔。但这世上哪有因你有悔，就时光倒流的可能。生在帝王家，爱上仇人女。这场戏，从一开始就是悲剧。走了两世的悲剧。
齐焱在书房里养了株兰花，那是向抚配画所赠，是向抚第一次承认他有做大兴之主的资格。画上题有——殿前盆卉，芳兰独秀，昔人称为王者香，又以方之君子。到如今，齐焱只觉得——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齐焱信了鬼神，因为向抚。
第一世，他求神；第二世，他寻鬼。
在向抚死后，齐焱迅速广搜天下能人异士，为她摄魂。一次又一次，但回来的终究不是她。而那些人的言下之意，是——他们已经尽力了，但她不愿归。齐焱自然不信，只当是他们怕死的说辞。
曾经所爱之人就在眼前咫尺距离，齐焱却肆无忌惮的伤害她；如今佳人已逝，再难寻回，齐焱又不肯放她走了。
向抚离开的或许不是很久，可是齐焱寻了她很久。齐焱不停的服药，只想等到她回来，却因此早逝。临死时，他想——反正世无眷恋，活着也是痛苦。
只愿来生，做一介布衣。
-
“齐焱！我在这呢！你终于来了。”
“是啊，我来寻你了。”
“你既来，我便该走了。你知道的，我等你太久了…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
齐焱猛地慌了神，伸手去抓，却只抓到零星，眼看着向抚的身形消散在他面前，他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下次，就别再见了。”
这一世的齐焱，失去向抚了。
但错过的人，会在对的时空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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