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厚重的天色沉沉的压下来,只依稀可辨得在夜幕中若隐若现的几颗星。风从树木的间隙中涌来,声音像未得安息亡灵的呜咽,在夜深无人的幽黑森林显得尤为可恐。
远处似有一阵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响着,和着四周不安分的声音,慢慢的清晰起来。
是一个裹着黑斗篷的人。
风吹过他的斗篷,隐隐约约的露出一张略显苍白但仍不失惊艳的面庞。
苏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带着些麻木,踩着落叶前行。良久,云开雾散,月华散落在他脸上,笼上几丝朦胧,平添了几分温柔。风声逐渐平息,但行路的人仍未停止。
少顷,直到走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湖旁,他才停下脚步。
苏酌驻足湖边,想周围探视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掀开斗篷,呼出一口浊气来。
他俯下身,捧起一捧湖水洗去脸上的尘灰,随后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坐在一旁的乱石上。他微微仰着头,让风吹散面颊上的水汽,任思绪起伏。
苏家本是离国的世家大族,子弟人才辈出,世代忠良。到苏酌父亲这一代,更为鼎盛,连君主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苏酌年少就极为聪慧,束发之年便已对朝中之事有独特见解,因以受到国君大加赞赏。及冠表字子岑,才高八斗,佳名远扬扬,以连中三元的成绩入朝为官,造福于民,十分受人敬重。
然而苏家权势早已惹当权者起了戒心。久之久之,杀心便起。苏酌应受挚友赏月之邀而逃过一劫,当他得到本家暗卫拼死传出的消息赶回家时,终究是晚了一步--父母的尸体已经凉透,而眼睛还死死睁着,像是不相信苏氏一族为离国鞠躬尽瘁就换来这样一个后果一样。
父亲手旁有一个他临死前挣扎写出的字--逃。那字末端极为锋利,可以看出他用出了所有的力气,怀揣无限恨意。
苏府全府亲眷三十七人,无一人幸免。
苏酌俯下身去看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总是在他不高兴时带他去集市买新鲜物什逗他笑的二叔,最早教他写文章作诗词歌赋的表兄,或多或少保护过他的暗卫……他们都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苏酌木然起身,他早就该料到当今圣上疑心病重,容不下他们。可苏家世代忠良,也不能幸免 ? 他入朝为官是一步错棋,一步错,步步错。
苏酌嗤笑一声,只怕他没死的消息已经传到宫中那位的耳朵中了。他垂下眼帘,跪在父母尸体身旁,替他们合上了眼睛。随即迅速起身,走到院口,向满地的尸体跪行三拜,满目通红,咬牙切齿:“我苏酌二十有三,从未有背弃离国之心,行过叛国之事,今全府上下亲眷三十七人惨遭屠杀,从此之后,与离国国军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今日之事,亮必牢记于心,不敢忘却,待我斩下那皇帝头颅之日,便是我祭奠先人亡魂之时!”
说罢他重重磕了三个头,带着满心仇恨,关上了诸葛府的大门。
旁边的暗卫催促他道:“公子,走罢,一会该来人了。”
他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最后看了埋没在夜幕阴影中的苏府的牌匾,转身消失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