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福寿膏

师兄领着小师妹一早就往百乐门去了。

　　听师兄说起百乐门，其实杨雁飞也心痒难煞，很希望一起去看看这个号称″东方第一乐府“的百乐门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是，师兄不让他去。师兄说今天码头上有船进港，会有很多货下，工人比较混乱。如果没有人看住不行，说不定其他几个帮派会闹事。没有办法，杨雁飞只好答应师兄去码头上帮忙照料着。

　　杨雁飞等师兄他们走后就一个人往码头走去。在经过一家“天津狗不理包子“铺时，顺便买了几个包子充饥。天津狗不理包子皮薄馅多，滑腻爽口，入口醇香回味无穷。

　　在老家也有这样的包子。但是吃起来怎么也觉得没有上海的正宗。

　　杨雁飞到了码头，先是按师兄吩咐招集码头所有的工人，对他们做了详细的分工。等货船进港后，大家就各司其职按部就班的工作。

　　一切安排妥当后，杨雁飞闲着无事，就信马由缰从一号码头往四号码头走了一遭，也顺便检查了一下各码头的装卸情况。

　　因为巨鲸帮、鲨鱼帮和白龙帮三位帮主都被师兄马行空打伤了，几个帮群龙无首，因此杨雁飞今天就别出心裁，将四个码头的工人秩序打乱，让民生帮的人穿插在各个帮会之中，又将其他几个帮会的人分散开来，不让他们在工作中有机会聚众闹事不服从安排，以此来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他对自己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一路走来，见大家都遵规守纪并无异议，也就更加放心了。

　　杨雁飞从四号码头折返回来经过三号仓的时候，见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搬运货物。那些货物是一个个硕大的木箱，箱子用铁钉钉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货物，看工人们搬箱时吃力的样子似乎很沉重。

　　码头工人只负责货物的装卸和归仓事务，至于是什么货物却不在他们的管辖之内。他也就没有多想，正要转身离去，忽然有个民生帮的工人走上前来，将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杨哥，这些货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杨雁飞诧道。

　　那工人压低了声音，说:″这些货好像是……是‘福寿膏“。“

　　“福寿膏？“杨雁飞吃了一惊，说:″不会吧，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难不成我还会骗你？“那工人用肯定的语气说。

　　原来那工人在搬箱入库时，觉得箱子挺沉重，就在仓库里趁人没注意时，偷偷打开箱子查看。这一看不得了，差一点就没把魂给他吓掉。这一箱箱满满的都是鸦piαn。他虽然没有吸食过鸦pⅰαn可也知道它的危害性，于是就跑出来告诉杨雁飞。

　　杨雁飞说:“快带我去看看。“

　　那工人就领杨雁飞去了仓库。两人在一个角落里随便拆开了一个箱子，见里面全是用油纸包装起来的鸦pⅰαn，每一小包的封装上都印有“福寿膏“字样。

　　杨雁飞初来乍到，又是第一天上工，遇到这样的问题不觉手脚无措，不知该怎么处理？

　　“以前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吗？马帮主是怎么处理的？“杨雁飞问。心想若是让这些鸦pⅰαn流落到市面上，正不知要毒害多少人呢？

　　“咱们民生帮还从来没遇见过。也没听马帮主说过该怎么办。不过，往常大家都是只管装船卸货，没人去在乎是什么货物，也不关我们工人的事。“那工人说。

　　″你知道这批货是谁的吗？“杨雁飞眼望着堆成山一样的数百只装满福寿膏的箱子，不无担忧地问。

　　那工人摇了摇头，苦着脸说:″不知道。你去入库登记处查查就知道啦，那儿应该有登记的。“

　　杨雁飞说:″好，我去登记处看看，你别声张，回去照常干活吧。“

　　那工人走后，杨雁飞独去了登记处。

　　三号码头负责出入库登记的是鲨鱼帮的人，名唤张大兵，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膀阔腰圆五大三粗，说话嗓门奇大带着浓浓的江浙口音。

　　杨雁飞怕他因帮主李白鲨被师兄打折了胸骨的事，对自己有所抵触不肯说实话，一见面就张大哥前张大哥后的称呼他。

　　这让张大兵受宠若惊，自帮主李白鲨昨日被挫蒙羞后，他知道鲨鱼帮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以后整个漕运码头几乎就是民生帮的天下了。他们这些帮众原本也是穷苦人家出生，拉帮结派也只是为了在码头干活时不被外人欺负或是能有一份工做而已，如今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不但全帮上下再已直不起腰杆子，而且在工作分配上人人自危，只能任人宰割。他正自在这些问题上纠结时，难得民生帮新来的二把手亲自找上门来套近乎，当即喜出望外，慌忙端茶让坐笑脸相迎忙得个不亦乐乎。

　　张大兵说:“杨兄弟有何事吩咐？“他听杨雁飞称自己为″张大哥“又见杨雁飞年纪比自己小了许多，也就顺理成章地回称他为杨兄弟。

　　杨雁飞说:“没事儿没事儿，我只是顺道来看看。张大哥辛苦了。“

　　张大兵说:“不辛苦、不辛苦。“

　　″你们李帮主还好吧？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谢谢杨兄弟关心。李帮主在家里疗伤。“

　　杨雁飞哦了一声，说:“改天你带我去看看他。我师兄昨天下手狠了些，希望他别放在心上。“

　　张大兵说:“拳脚无眼，只怪他技不如人。我想他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应该不会放在心上的，过两天也就好了。杨兄弟你就放心吧。”

　　杨雁飞说:“那就好、那就好！大丈夫处事正该如此。“

　　随后，杨雁飞又说:″张大哥可知道今天三号码头这批货的货主是谁？“

　　张大兵翻了翻登记簿，说:“是一个名叫鬼野次郎的东洋人。怎么？有什么问题？“

　　“又是日本鬼子！“杨雁飞气愤愤地说:″他们经常有这样的货来吗？“

　　张大兵一愣，说:“什么样的货？“

　　″福寿膏。“杨雁飞恨得牙痒痒。

　　张大兵见杨雁飞一副气冲牛斗的样子，笑着说:“杨兄弟有所不知，福寿膏已是个公开的秘密，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这事警察署不管、督军府不管……我们一帮穷苦力哪能管得着？只要自己不去吸食就万事大吉了，犯不着为了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去生气。见怪不怪大家发财，慢慢地你就明白啦。“

　　杨雁飞说:“照你这么说来，就听之任之了？“

　　″不然呢？还能怎样？“张大兵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双手一摊。

　　杨雁飞心说就是你这样的中国人在助纣为虐，让帝国列强那些洋鬼子得寸进尺肆无忌惮，把好端端的一个中国搅得乌烟瘴气。不行，这事儿我管定了。

　　杨雁飞心里有气，不想再和他瞎唠叨什么，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在他疾恶如仇的心里，热血澎湃，打定了主意要管一管这件事，可到底该怎么办怎么个管法？一时间却又苦无良策一筹莫展。可惜师兄不在，要不然他定能想出个好主意。

　　还是等师兄回来了再说吧。他想。

　　所以他就坐在三号码头等，希望师兄能尽快回来。可是这一等几乎就等到中午。

　　师兄没等回来，而那批货却下完了。

　　杨雁飞急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码头上团团乱转。

　　这时突然就来了一群拉着黄包车的车夫，大概有二、三十人。他们齐骤在三号码头的库房门前似乎是等着取货。看样子就是冲着那三百来箱福寿膏来的。

　　从为首的那辆黄包车上走下来了一个身着和服的东洋人。那东洋人腰间武士带上斜斜地插着一长一短两把东洋刀，头上扎着一条白色的武士巾，在武士巾位于额头的地方涂着一个像征红日的圆点。

　　杨雁飞原本没有见过东洋人，只觉得那人装束奇奇怪怪就像个戏台上唱戏的戏子。

　　那东洋武士拖着木屐噼啪噼啦走到码头岸边，冲着船头叽哩呱啦地喊。

　　船头随后就下来一个姑娘，一身衣着光鲜洋气十足，虽然嘴里也叽哩呱啦说着东洋话，但其穿着打扮都是中国式的，这让她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个东洋人。

　　东洋武士点头哈腰地和那姑娘说了几句。姑娘就上了一辆黄包车并撑开一把油纸伞遮住头顶的阳光。

　　东洋武士独自到张大兵的登记处呆了一会，便又折返出来招呼那些黄包车车夫到仓库搬运福寿膏箱子。

　　杨雁飞见了心里就着急起来，心想绝不能让这些害人的东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人搬了去，必须要有个合理的说法。于是就急忙跑过去阻止。

　　杨雁飞怒气冲冲挡在那些正在搬运箱子的黄包车车夫前面，厉声喝道:″你们好不省事，知道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那为首的黄包车车夫没好气地说:″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如何？你是谁呀？就凭你，也敢来掺和咱们洪门的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杨雁飞也不知洪门为何物，只是隐隐觉得好像听师兄说起过，说是是什么上海三大帮会之一。当下，心想原来这三大帮会干的就是这些个损人利己见不得人的勾当，看来也决不是什么好鸟。

　　杨雁飞越想越气，也就各不相让和他争执了起来。

　　民生帮的人见了，也都停住了手中活计，纷纷围了拢来。

　　洪门为首的那名车夫其实是洪门“四大金刚“之一，名叫袁仁杰人送外号“霹雳急先锋“，脾气十分暴躁，也颇有些拳脚功底。想是他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一言不合便即动起手来，挥舞着双拳狂风暴雨般往杨雁飞身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