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铭。
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
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记取江湖泊船处，卧闻新雁落寒汀。
那年大雪，腊月里他站在梅花下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击剑飞檐，一招一势……这年大雪，她立于梅花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唤雨呼风，一术一法。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艳。也许他们还会再见面吧……
当初她单单以为他只是闲得想打发时间，如今已彻底明白他心中想什么时，可惜也只能站在大雪中回顾曾经。她多想再轻声唤他声“师父”，耳边却响起另一个人唤师父的声音。
她有一徒为神仙之子，看似年幼，实大她几百岁。他是神仙，她是什么？她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自负的凡人，普通的凡人，孤独的凡人……
默默地，不知何时，她也如师父当初看她般看这个徒弟，口中心中的三言两语全如落雪般斑斑驳驳化在舌尖，变为一淌三世的苦水，再转为泪水，其间经历了太多坎坷，弃不尽！
“师父，你不用看了，我不是小孩了，自己会好好练的。”他总是这么说。
“嗯。”踏着松软的白雪，走向木楼中央，看着暮色微燃树的倒影。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他会像自己思念自己的师父一样思念她吗？痛苦说明修行不够，修行又说明痛苦太多，世间虽繁华，可也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就已物是人非。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那一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铺落在他头发上，肩上。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她仍没有撑开他曾为她撑开的伞，像柱子一样立在那，望着满天飞沙，呆若木鸡。终有一天她也会老去，像他那样，一去不复回。爱着她的人，终还会念起她，恨着她的人也终会把她忘记。
雪停了。抬头看，冰凉的柳絮化在她似雪纯净的面孔上，凉了心。雪并未停，思念也依旧在蔓延，她头上多了一把油脂伞，身边还有一双纤细通红的手握着伞把。
“师父，天凉了，回屋吧！”这时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师父，你放心，我不是小孩了！”看着这个分明是孩子相，却自称自己不是小孩的徒弟，她笑了。想起旧时她也对师父说过同样的话，她哭了……
坐在炕边，一肤一骨地搓着爱徒的手，“一定冻坏了吧。”语毕，她接打了几个喷嚏。看见徒弟锁眉望自己，她无奈地笑笑。也许一个人要走很长的路，经历过生命中无数突如其来的繁华和苍凉才会变得成熟。但自己，经历的一定比这个徒弟多吗？
“师父，你难道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吗？”
“谁说我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吗。”同样的话，他也对自己说过，那时还是百花烂漫。
“师父，你也会老去吗？”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如针，刺向她心中。不禁锁眉，望他眉目如画。
“每个凡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我可能会看不见你长大的样子。”理理他鬓前黝黑的长发，竟望见他眼中波光粼粼，她忙补充，“没事，师父不怕。”
“师父不怕我怕！我不舍得师父离开我，师父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不老不死？师父答应陪我永生永世的。”
“师父是凡人，活一辈子就够了。”她说。活一辈子就够了，当真活一辈子就够了吗？若是无牵挂之人，半辈子也是煎熬;若是有了，恐千生万世都不够。她扪心自问，牵挂在何处？此生她只爱两个人，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眼前。万事可忘，她已无需劝。
“师父为何不嫁人？”
她笑着摇摇头，“不嫁！”
“那就等我以后名扬天下，能保护师父时，就来娶师父，然后带着师父一起行走江湖。”
行走江湖，这是她一生的梦啊！可能他只是随口一说，她却当真了。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