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优宫里聚集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女子,想来应该是太上皇的妃子。
宫里燃了很多蜡烛,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只是燃了这么多的灯火,却依旧暖不热这座幽冷的行宫。
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娘娘们一个个都低垂着头,有的还轻声抽噎抹着眼泪。
我的目光搜寻到皇帝,他站在太后娘娘身边,侧着脸,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可是却能感受到他的难过,他没来平时的笑,眼睑下垂,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太后娘娘紧握住太上皇的手,低头听病床上的人的细弱呢喃。我听不见太上皇说的什么,只能看见在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之下,太后娘娘泪流满面。
可是太后娘娘没有说什么深情的话,就只是哭,无声的哭。
我们这一屋子的人就这样守着床上的人到了后半夜。
我没有见过太上皇,来到这里后也没听宫人们提起过,所以我的心情不悲伤不难过,在这凝重的气氛之下竟还有些平静。
只是,在太上皇咽气时心疼太后娘娘。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去找你的小阿容,下辈子不要再来这深宫大院里。我们下辈子都别再遇见了。”
这后面一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太上皇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亦或是说给他们听的。
太上皇驾崩,举国同悲。宫里挂上了白帆布,所有人穿素服服丧。
太后娘娘这段时间情绪很是低落,太妃娘娘们说要轮流陪着她。轮到我那天,太后娘娘拉着我到宫门外的台阶上席地而坐。
夜空中的星星零零碎碎的,像是洒落的银粉。太后娘娘望着不知道那个地方失了神,夜里传来轻声软语。
太后娘娘说:“青禾啊,你知道吗,我还年少时,最不喜欢的地方便是这深宫。这座宫殿啊...外表看起来是富丽堂皇的,实际上在那层外皮之下不知是怎样的破烂不堪。多少好姑娘的青春年华被葬送在这里,到最后,一捧白骨,便结束了这一生。”
“我还在家中时,最喜欢的就是跟着哥哥们走江湖,爹爹管不住我,就随了我浪荡。那时候落拓不羁喜自由,也曾幻想过将来的夫君一定要是能陪我走天涯的人。”
“可是谁曾想,命运就转到了这里,停住了。”
“先皇微服私巡时遇刺,我救了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对他倾心了。他曾许诺说回家带了聘礼来娶我,我开心的回家跟爹爹说,爹爹听完神色复杂,不住叹息。”
“而后先皇选秀,我本想着在选秀时装疯卖傻,啥也不会。可是在我见到皇帝的那一刻,我愣住了。他也认出了我,直接点了我的名入宫。”
“淑太妃说我和先皇后很像,她告诉我喜欢谁都不要喜欢皇帝,喜欢皇帝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就像那时候的先皇后,曾经和先皇那么相爱,可是最后还是老死不相往来。”
“那时候先皇后病重,我见过她后,即觉得我们不像,又觉得我们哪里都像。”
“娘娘们问我喜欢过皇帝吗?我说没有!这句话是骗了她们,也骗了我自己。这半辈子,就心甘情愿的做了一个人的替身。”
我静静的听太后娘娘说完,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她。我只能用我的双手,把眼前这个脆弱得像孩子的女人抱在怀里。
太后娘娘的声音从我的怀里传来:“他是一个好皇帝,却不是一个好丈夫。是他负了先皇后,也负了这宫里的好姑娘。”
太上皇去世,宫里三个月内不能张灯结彩,不能饮酒作乐,不能打扮花枝招展等,总之是所有喜庆的快乐的事都不能有。
皇帝又回到了凤仪宫,我知道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也就没给他摆脸色,但是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我们就这样过着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的生活。
某一天,他不知道和谁喝了些酒。熄灯后他突然开口问我,“青禾,如果你有一天发现你爱错了人,或者是你爱的人把你当成另外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在这漆黑的夜里,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让本来迷迷糊糊的我清醒了大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他一直把我当成许青歌的替身吗?
“我...会离开!去到没有他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夜里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听见没有。
下一瞬,那个带着酒气的人翻身抱住了我,嘴里呢喃着:“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他的话是在问谁,但一定不是在问我。我就这样任他抱着,一语不发。
我憋了三个多月,从春天熬到了夏天,终于等来了宫里有了朝气蓬勃的生活。
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淑太妃宫里蹭吃蹭喝。和我有同样志向的还有德太妃德妃贤太妃陈昭仪顺贵嫔,顺贵嫔还带了她新酿的好酒。
德太妃见到淑太妃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娘的憋死老娘了这几个月,天天吃素,吃得我人都要变成一颗素菜了。”
我这几个月虽然也是憋得慌,但是像德太妃这么明目张胆的抱怨我还是不敢的,毕竟这一皇宫都是先皇的老婆儿子女儿。
听完德太妃的一席话,我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贤太妃也在一旁叹气道:“唉,先皇这一病都两年了,早点走也算是早点解脱了。”
“是啊!只希望他下去后别再祸害先皇后了。”顺贵嫔接口。
陈昭仪接了顺贵嫔的话:“那哪能啊!先皇后都走了这么久了,现在估计都会绣花了,还轮得着这厮去祸害。这厮到了地府投胎都还得排着队呢!”
额……
娘娘们这样对先皇言语不敬真的好吗?好歹那也算是她们的半个丈夫,怎么总觉得她们巴不得他下了地狱就别出去了最好一样的。
德妃和我作为晚辈,也只能在心里嘀咕,面上还是乖乖的一语不发的沉默着。
淑太妃挽着袖子,抄着锅铲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叉腰一吼:“你们几个蹭吃蹭喝的家伙,能不能有点付出,赶紧的出去端菜,一天天的就知道诅咒先皇,要咒你们也不早点把他咒死。”
原本很有闲情逸致的娘娘们在淑太妃一席长吼下皆句搂着腰颤颤巍巍的排着队端菜去了。
我和德妃正要站起来,淑太妃的锅铲先一步横在我们面前。我俩对视一眼,“我们刚刚没犯什么错吧?”
“你们俩就别去了,有她们几个就够了。”淑太妃玉口一开,我俩顿觉如蒙大赦。
饭桌上,贤太妃叹道:“太后娘娘为这先皇,这段时间还是郁结于心。就连今日我们去叫她来吃饭都不能让她出来散散心了。”
“唉,现在我做的饭已经不能诱惑她了,看来我得增进厨艺了。”淑太妃看了自己的这一桌菜,庄重的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