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出嫁

次日

一大清早

璟襄的声音在外头传来:“母亲日安。”

明婠命人开了门，只见璟襄进来，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女儿给皇阿玛给额娘请安。”

明婠连忙扶起璟襄，为她抚了抚鬓发“日里风大，发髻有些松散了，额娘替你梳一梳。”说罢她又取过一支宝蓝点翠珠钗在原来的发髻上别上。

璟襄眨了眨眼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免笑出来。

皇帝在一旁看着，不免生出一股爱女之心:“皇阿玛的璟襄都长成大姑娘了啊。”

……

皇帝出门前，望着相送的明婠:“玫常在有孕，这是朕登基的第一胎，朕打算封她为贵人，她出身微寒，在宫中日子不好过，你无事多多照拂。”

明婠故作端庄自持:“是，玫妹妹年轻，臣妾定当替皇上与皇后娘娘好好照拂。”

皇帝应了一声，便也踏上步撵。

……

皇帝走后，明婠温和地目光渐渐褪去，冷然道:“秋和，你去库房里挑几个上好的补品送去永和宫，另外告诉玫常在不必前来谢恩，要多多在房中休息。”

明婠顿了顿又道:“本宫听说皇后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你是本宫身边的老人儿，至于怎么说你自个儿掂量。”

秋和应了一声，就连忙朝库房走去。

……

含心扶着明婠朝荔园走去，却见一个打扫的小宫女打扮得如花似玉。

含心冷声道:“魏嬿婉，你这打扮可是都快赶上皇上新晋的秀答应了。”

闻言，那名叫魏嬿婉的小宫女有些心虚。

明婠蹙眉道:“宫女进宫，需得经过教习嬷嬷调教。说话不得轻浮，穿着不得佩戴玉石宝石，不得穿色彩艳丽衣物，这些你难不成都忘了？”

红豆的脸红成了虾子色，低声道:“皇上许久不进后宫，一来便来了娘娘这，这殊荣连皇后都没有呢，奴婢……奴婢这是为娘娘高兴。”

明婠上前一步，用护甲勾起魏嬿婉的脸，打量了一会，方道:“你是真心为本宫高兴还是为昨夜皇上那一句高兴？”

魏嬿婉见此，早已吓得汗水浸湿了里衣，嘟囔道:“奴婢……奴婢是娘娘的人，自然以娘娘为主，为娘娘办事，事事顺着娘娘。”

明婠见她话中藏水分，更是懊恼:“今儿既不是正月也不是万寿节，你自己掂量掂量你的穿着打扮有哪一点像个宫女？麻雀即是飞上枝头也还是麻雀，平白打扮得像怡红院里的妓女 当真是丢承乾宫的脸！”

魏嬿婉忙跪下道:“奴婢只是为娘娘高兴，为咱们二公主高兴，至于别的奴婢实在没想，也不敢妄想。”

明婠见那与乌拉那拉氏有些相似的脸颊，不禁生烦，但当着满宫上下，终归不能动怒。

只见，明婠噗笑:“好一副巧嘴，你是为本宫高兴，本宫也没理由责罚你。只是这样的衣服下次不许再穿，若是本宫还好，若是旁人有你吃的呢。”

魏嬿婉谢恩，忙不迭地下去了。

含心见明婠心情不悦，连忙道:“娘娘，姜成去宫外采买，给您捎了您素日喜爱的城南那家徐记糕点里的桂花糕和红豆酥饼，还有隔壁刘家冷饮铺子里的新式荔香玫瑰牛乳茶，您尝尝？”

在这宫里待久了，就连吃到自己喜欢吃的糕点也变成了奢望，见有人记挂自己，明婠自然高兴。

只是，她却道:“想办法把方才那个小宫女料理了。”

含心应了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

……

秋和含心两个宫女各有了差事，明婠也遣了其他人出去。

明婠趁着无人之时，走进一个暗阁。满室的珠宝器皿末头便是一个足够大但不起眼的红金丝楠木的箱子。打开锁头，一层层翻起薄纱堆绣，一件件陈年旧物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时她还是满洲最尊贵的格格，他也是藏边王储，天之骄子。俩人年少相爱，如胶似漆。闲暇时分，他在月下读书饮酒，她便在一旁吹箫谈琵琶，不羡鸳鸯不羡仙，好生快活。

一向娇惯地满洲格格，竟也为心上人学了女红，以及洗手做汤羹。

记得她第一次刺帕子时，刺了一轮明月，下头便是一片沙漠。（明婠.莫齐）（明月.沙漠）

绣了两副，最好的给他，绣坏了的留给自己当作纪念。

真怕……真怕这辈子都见不了了。

如今想来，赫舍里.明婠整个人，整个情意，全都是他的

身体发肤……她庆幸在回大清前一个晚上她把自己最美好的夜晚留给了她的心上人。

这份真心，经时未改，长存于此。

………………

延禧宫

娴妃伏在窗下，看着莹白的栀子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浅笑对人。

玫贵人因有了身孕，而晋封，一时间风光无限。人人都想着，这胎无论是男是女，因着玫贵人的宠爱，必定会得圣上喜爱。

永和宫不安静，旁得宫殿也未必安静。就说咸福宫，慧贵妃眼红玫贵人怀着身孕，暗恨自己肚子不争气，便托娘家人到民间去寻各种江湖仙人，去算八字，看看自己有没有怀上贵子的命。

还有承乾宫，只因她旧疾发作，皇帝和太后便聘请天下名医，只为治好她头疼的旧病。

想到此处，娴妃轻叹。有时候她是真的羡慕赫舍里.明婠，前半生的荣华富贵，后半生的宠爱真心，都是无人能比的。

……

这一日黄昏，嫔妃们随皇后一起在长春宫门外送了莲心。皇后特意赏赐莲心了一件橘红莲花纹布群，并且自认为极其和蔼道:“虽说你是嫁在宫里，但自古女儿家出嫁哪有不穿红色？”

皇后此言一出，众人皆称赞皇后贤德。莲心含泪跪在地下，王钦紧跟着她跪下，千恩万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成全，奴才定会好好待莲心的。”

许是那日风声极大，总之那一句好好在明婠耳里总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皇后含笑道:“如此，本宫便也放心的把莲心交给你了。她是我自潜邸以来的大宫女，你又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你们两个才算是真正的匹配，以后你们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此才不枉费本宫与皇上的心意。”

莲心似有不舍，紧紧抓住皇后的袍角，磕了三个响头，又满面泪痕。

慧贵妃笑道:“不愧是皇后娘娘调教出来的人儿，果然知礼。常言道哭一哭，旺娘家，莲心如此，便是旺皇后娘娘了。”

明婠勾起一抹微笑，柔声道:“莲心，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往后你要与王钦好好过日子，莫要辜负皇后娘娘对你的期许。”

如此温柔的声音，使莲心颤抖了一下身子。随后又满是仇恨地盯着明婠。

倒是王钦乐呵呵地应了几句:“一定一定，奴才与莲心一定好好过日子。”

见此，皇后弯下腰，手势虽轻，却也极利索地掰开了莲心死攥着袍角的手。

皇后温婉笑道:“快去吧，一会妆该哭花了，别过了时辰。”

素练担心莲心做事不成，下一个就是自己，所以她连忙笑道:“莲心快去吧，王公公还请多多照顾莲心。”

王钦利索地扶过莲心，拉着走一步回一步头的她，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回了太监所。

……

被冷风吹久了，明婠并无半点睡意。回了宫哄了璟襄入睡，便坐在榻上，点着红烛品读半卷宫词。

秋和端着一碗雪梨银耳羹走了进来，道:“娘娘，这一碗雪梨银耳羹趁热喝了吧。”

明婠头也不抬，道:“先放案上吧，我等会再喝。”

秋和将拉住笼上雕花镂空银罩:“娘娘又是在看宫词？”

明婠缓缓吟道:“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秋和舀了舀银耳羹道:“今儿是莲心出嫁的日子，娘娘看这个回头叫旁人知道了，必定会说一顿。”

明婠失笑道:“是了，若是让慧贵妃知道了，准要去皇后那里告状。”

俩人正说笑着，含心点了檀香进来放在角落里熏着，又换了景泰蓝冰炉里的冰。含心替明婠铺好被褥，在帐边系挂了一个银制雕花镂空流苏香球，那香球里是添了花果香的。

忽然，静夜里传来一声凄惨叫喊，仿佛是谁受了什么重刑似的，那叫喊声穿破了寂静的夜空，迅速刺向深夜宁静的宫苑。

明婠一愣，以为是冷宫里哪个疯子死了，倒也没怎么在意。正要说话间，又一声叫声响起，带着凄厉而绵长的尾音，很快如沉入深不可测的大海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

三人愣了半晌，含心有点发毛:“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从太监所里传来的？”

含心迟疑道:“不会错，冷宫离咱们宫殿远断不会传来声响。”

秋和静静挑亮了灯火:“这声音倒像是皇后身边的莲心。”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