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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

益禾录

江南的雨秀气,薄夜里,花针一样的雨滴,轻柔的从墙头盛放的朵朵杏花上抚过。杏花微微低首,和着风的吟唱,让人有了丝丝凉意。

未央就是在这样一个江南薄夜里遇见风凌的,脏兮兮的一个小孩儿。被大人拉扯着,拽进夏府的大门。​

那时风老爷子将要远行​,带着令牌,言辞陈恳,想将风凌托付于夏父。江南人人尽知风家尚武,武林之上鱼龙混杂。夏父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拒绝的话却被另一道柔柔的嗓音打断。

“阿爹,风凌就交与我吧,我来照顾他”​。站在夏父身旁的未央突然就开了口,殿内烛火忽明忽暗,那小孩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没来由的,未央心底一跳。

就当是养了个弟弟吧,未央心想。主动走到风凌身边,俯身,牵住了他的手。

令未央没想到的是,风凌天赋异禀,桀骜不驯,十五六岁的少年,执一把长剑,武林之上,便无人叫板。​

学堂里人人都惧那风凌耀武扬威,一剑削掉夫子的胡子,踹翻桌椅,好不得意。却又被那夏家大小姐​一巴掌扇回座位,指着鼻子开骂。

风凌:“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后,做一名伟大的历史学家”​

十七八岁时风凌仗剑天涯, 山河野鬼,穷凶极恶,无不喊打。他爱倚伶人檐下听琵琶,欠着茶舍几年的香茶,夜里醉宿于青石板上。

有时不幸被扔进府衙。犯人瑟瑟发抖,最刚的人也连滚带爬全都招了。 出来后遇见未央,少年瑟瑟发抖,青瓜不卖了,枯草不挂了,袖里藏一枝杏花窝在未央怀里撒娇。

可越是这样,未央就越担心。她知道风老爷子当年是来托孤,也知道风凌还不知晓风家满门上下,除了他,已经无一活口。可他还是知道了,夜里偷了令牌,磕了几个头后,便再也没回来过了。

未央年年等着,数年后再见,却是在夏府门前。风凌面无表情的抽回长剑,借着夜色掩盖了浑身血迹,未央一身红衣,站在巷口,眼眸含泪,风凌不语,转身就走,他太脏了,不配拥抱她。可他还是停住了,因为她说“阿凌,我要嫁人了。”

风凌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当天夜里,鬼谷照例谩骂风凌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谷主震惊,大喝“什么时候石雕都这么逼真了”,手下惊惧。风凌将手中长剑一抛,淡淡到“做个交易”。这时才反应过来的众人屁滚尿流,一哄而散。

未央嫁人那天。十里红妆,凤冠霞帔。风凌走进礼堂,上好的苓桂入口,却只剩苦涩无味。满堂宾客都赞新郎新晋为御史大夫,年轻有为。

只有他想,那甚好,这样她的夫君就能爱她,宠她。

后来啊,盛极一时的天才少年风凌就此没了消息。任未央如何寻找,都没能找到。而未央,也在多年后死于杏花初放之际。

她这一生安乐平安,最大的遗憾,是弄丢了那个名叫风凌的少年。

可未央不知道,风凌只是想用他仅剩的干净的心和命,换她风光出嫁,护她一生锦绣,不染尘埃。

也没人知道,未央出嫁,只是为了朝廷放弃对风家的追杀,她已经护了她的少年一个年少,不介意再久一点。

可这一生,有太多的事只能埋葬,不能多言。

浮生如梦亦如烟,只记花开不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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