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

狗皇帝墨燃登基将楚晚宁囚住后，楚晚宁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平日是不愿同他主动说话的，除非是墨燃逼得紧了——要么是屈辱地伏在他脚下恳求他放过薛蒙，要么，便是在他身下婉转轻吟，压着喉管吐出几句无意识的靡靡秘语。唯有一次，楚晚宁主动同墨燃说了句话。

那是踏仙君称帝的第八年，一日复一日无甚变化的死生之巅在冬月初便落了雪。银白色的雪片厚厚铺在檐上枝上。前夜楚晚宁被他折腾得狠了，今晨却起得早。墨燃醒了后探了探空冷的塌，霎时心生不满。

从殿里迈了出来，墨燃抬眼便望见这绵延万里的皑皑白雪。墨燃记起，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雪了。上一次，大概还是他刚拜师不久的时候。

那年岁的死生之巅，白雪无垢，月圆花好

楚晚宁座下二弟子墨微雨墨小公子一身玄色锦袍，仗着伯父的宠爱在死生之巅横着走，薛蒙动不动就被他气得跳脚指着他的鼻子满脸涨红骂不出一句话，对面是端着热茶小口啜饮，笑意吟吟望着他俩的师昧。

墨燃团起一捧白雪大笑着回身，一袭毫无生气的素白衣袍猝然撞进他的眼瞳，那人白皙修长的指节捏着书页，眉下蹙着似在思考些什么要紧事，墨燃团着雪愣愣的看着那如雪的侧颜，雪水从指缝滴答落下渗进地面，直到他看到那人舒展了眉尾，薄削的红唇勾起一点轻浅的笑意，他的一颗心像是被这微微翘起的弧度搔了下痒，楚晚宁将那本菜谱搁在八角桌上，寒风吹起书页沙沙的响，墨燃方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

那时候，墨燃觉得，他的师尊真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看的人了。可惜造化弄人，彼时他和楚晚宁都未曾料到在漫天大雪里欢腾豪笑的小徒儿和他的师尊竟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一梦十年。

墨燃转过殿庭，远远望见楚晚宁穿着单衣立在巫山殿前的桥上，单薄的白影似要随这冬雪化到一起去。

一瞬心惊，墨燃心生畏惧，好像那白衣胜雪的人儿下一刻就随着西风走了。墨燃大步向前，狠狠拽住楚晚宁的腕曳他往回走，楚晚宁楞了片刻，随即用力挣扎，但那点微不足道的挣扎在墨燃看来只是楚晚宁向他表明自己不愿的态度罢了，根本动不得他分毫。

他不愿，他就偏偏不如他的意，除非……

“墨微雨。”沙哑的声线乘着寒风吹进墨燃的耳朵里。

墨燃竟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没有受着强迫，没有受着屈辱，楚晚宁就这么简单的叫他的名字。他究竟有多久没听到了？

楚晚宁抓住这一霎地迟疑，将腕子从墨燃的手中挣脱出来，他顺着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抬眸。墨燃盯着他的脸怔忡的样子，叫他不受控制的记起那年捧着冬雪傻傻看着他的墨燃。

墨燃这人的存在感太强了。灼灼视线，楚晚宁只消一瞬就捕捉到了。墨燃在看他，这个认知让捧着书册的楚晚宁万分无措。绯红色控制不住地漫上耳廓，他突然害怕墨燃知道自己在看的菜谱是准备在除夕给他们做上一顿抄手，做这种事好像很傻。

贪狼长老只给了他菜谱，却忘了告诉他怎么叫他的徒弟们知道他们的师尊不会表达什么，只会做上一碗清水馄饨，盼着能在冬日里给他们添上一点暖意就好。

他其实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不确定……

楚晚宁撂下菜谱匆匆回了房，不敢再在墨燃火一般的视线里多停留一刻。

楚晚宁看着墨燃，面前踏仙君与昔年尚还稚嫩的脸庞重合，墨燃听见楚晚宁喃喃道：

“墨燃，好冷。”

只有今天，他万般不想看见踏仙君在他身上作弄。

看不见，他就还能短暂的麻痹自己，这雪同十年前一般无垢，那个时候的晚夜玉衡楚晚宁还只敢在角落偷偷追着那个火热的墨色身影。

窗外是颠簸的雪色，楚晚宁眼角漫上一点水痕。

有时候，他控不住地想——

若当年的那碗抄手，是他亲手端给墨燃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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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