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受伤了……
楚晚宁亲眼看见他一点点坠落下去,浑身染着的鲜血刺红了他的眼。
他当然想回头,他恨不得不顾一切冲过去,但是他不能,一旦被天裂里那些鬼怪趁机而入,会有更多的人因此丧命,整个彩蝶镇都终将不复存在,墨燃也会……
宁愿被墨燃误会凉薄,宁愿被世人背后语论是非,宁愿……
反正自己问心无愧,心自坦荡,自无畏。有此三者,便不惧任何风浪。
楚晚宁狠了狠心,催动全身灵流,全力镇灾,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破绽,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他只能自己忍着,没人关心,没人在意。
以一副残躯,替千万人消灾。
他也是怕的,怕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也怕看到墨燃浑身是伤的样子,怕看到墨燃对自己失望透顶的样子……
狂风卷起,楚晚宁的衣袍猎猎翻飞,被血染红的地方格外惹眼,决绝的背影掩盖了他的无助与绝望。
谁会在意他是否已经身受重伤,是否已经拼尽全力了呢?人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就算他死于此一战,能得到的也不过几句唏嘘罢了。他的生死,又算的了什么呢?
墨燃一定是恨透了我吧。
算了,反正他对我从都不缺恨,我和他之间也从不缺误会,多这一次也无妨。
可是……还是有些不甘啊……
楚晚宁想着,两行清泪悄然落下,被风一吹,撕裂般的疼袭来,楚晚宁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上多了这么多伤口,还在汩汩流着鲜血。
顾不得伤口,顾不得疼痛,楚晚宁一直努力抵抗着天裂,看着裂痕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楚晚宁缓慢又僵硬的转身。
他看见墨燃狼狈的倒在血泊中,发丝凌乱,双眸紧阖,嘴角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楚晚宁的心抽猛的抽疼了一下,只这一下,就疼的他喘不过气,一瞬间,恐惧、慌乱、不可置信爬满了他的心,纵然是早有过心理准备,可见到了这样的墨燃,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涌出。
楚晚宁冲了过去,一路跌跌撞撞,慌忙去探墨燃的鼻息和脉搏,很弱很弱,几乎要感觉不到了。
恐惧感在这一瞬被放到最大,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楚晚宁一边为他输送灵力,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墨燃……对不起,是为师的错……是师尊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用……护不好自己的徒弟。”楚晚宁强忍着泪水,吃力的含糊不清的说完了这段话。
楚晚宁再开口,语气出奇的温柔起来了:“现在,所有的灾,我替你挡,所有的苦,我替你受。”
楚晚宁把所剩无几的灵力不断输给墨燃,极力忍着哽咽,偏过头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不至于哭的那么难看,方又转过头看着墨燃,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在诉求。
“最后一点了,我真的没有灵力了,你一定要……给我撑住了。”
楚晚宁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让眼泪倒流入眼眶,语气又强硬起来了。
“你要是死了,我玉衡座下,就再没你这个弟子!”
“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你的路还很长,前面那一段路,我带你走。”
楚晚宁看向前方的长阶,那是他们回家的路,以前是我带你回家,现在,不论怎样,我一定还要带你回家。
路还是以前的路,人还是以前的人,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看着那条通向天际的路,楚晚宁眼神坚毅,没有半分犹豫。
楚晚宁背起墨燃,一步一步的登上死生之巅的台阶,吃力的踏出每一步。
墨燃,你别怕,师尊在,我带你回家。以前,都是师尊不好,是师尊对你太过严厉了些,现在,是师尊无能,是师尊没有保护好你。
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认了。但是,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撑住,不然,我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墨燃,其实师尊从来没有厌恶过你,真的没有,我一直认为你很好,你是第一个说我温柔的人,也是第一个亲手做礼物送给我的人,我一直都记得,你那么好,你属于更美的人间,你不应该和我一起面对这一切。
饶是楚晚宁再坚毅,他也是人,也会痛,也会累,也会崩溃。
他现在浑身是伤,灵力损透,已经与凡人无异,终于,他还是支撑不住了,站不起来了,那就跪着,爬着,直到十指磨破,鲜血流尽。
墨燃,我就算是跪着,爬着,也不会放弃你,我说过,带你回家,这一路很长,但你只要在我的庇护下平安就好。
所有的灾难,有我替你挡,希望你仍然是那个在海棠树下笑着叫我仙君的少年,仍然是那个在绵雨时节天真的说要救蚯蚓的弟子。
用我的血和泪,铺这条冰冷的路,送君归家。
楚晚宁意识混沌中,他看到了薛蒙,他想,墨燃有救了。
墨燃,你看,是薛蒙,他会救你的,师尊没有食言,我带你回家了。
墨燃,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以后,为师不在了,你要……
也许,我不在了,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吧,他那么讨厌我,那么恨我……
我确实不是一个好师尊,从前没有教导好你,现在没有保护好你。
楚晚宁缓缓闭上了眼,他听到了薛蒙的声音,薛蒙在叫他,声嘶力竭,悲恸至极,楚晚宁想应,但是他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不知多久,楚晚宁看到面前有一条溪流,是流动的,只是静的可怕,仿佛这只是一潭死水,他看到了水上兀自漂泊的一叶小舟,舟上的摆渡人嘴里碎碎念着……
唯魂来归……唯魂来归……
这里就是鬼界了吧?
楚晚宁漫无目的的走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袭涌而上。
直到有鬼界小差要带他去见什么四鬼王,楚晚宁想召出天问,但是他发现,他没有了灵力,只能不断想挣开鬼界小差的束缚。
可是没什么用,他还是被小差带到了四鬼王的城府,从进去到出来,楚晚宁一语未发。
“四鬼王看上了你,那是你的福气!”
“是啊,装什么清高,早晚有你受的!”
楚晚宁穿着火红的婚服,席地躺在四鬼王为他“专门准备”的房间里,双手抱臂,蜷缩在地上,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能依靠的,只有已经失了灵力的自己。
楚晚宁以前也是尽致淋漓的尝到过孤独的滋味的,现在更是加深了那种孤独感,连自己都要受人摆布,这对于晚夜玉衡来说,真是莫大的耻辱。
楚晚宁每天看着那些和自己格格不入的鬼界众人,有时遇到以“过来人”口吻来劝他服软的人,楚晚宁一直都不理睬,渐渐的,楚晚宁就成了孤立的多余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墨燃,他以为是梦,他以前是幻想过的,墨燃来救他,来带他回家,可他知道,不可能。
后来他以为墨燃也死了,自己付出了一切全力相护的人,和他是一个下场。
再后来,他知道了,墨燃来到鬼界,是真的想要带他回家的。
“你下来找不自在?”
“师尊什么时候改名叫不自在了?我怎么不知道?”
“……”
有人渡你回人间,有人殉你入地狱。
幸好,漂泊了这么久,你还在。
幸好,找到了你。
你我皆愿以余生作陪,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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