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十多年前吧,她还在上小学,班上开窍早的同学就挤做一堆,说着稚嫩的爱情幻想。
女孩儿们的交谈声像是鸟儿叽叽喳喳,优等生林睿向来不屑与之为伍,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坐在角落里的位置,安安静静写数学题。
可每每回到家中,把自己关进那件小巧而精致的房间,父母互相谩骂的刺耳语句便透过聊胜于无的隔音,一字不落传到她的耳中。
她人小,熬不住夜,却又被扰得睡不着,便打着呵欠蜷缩在被子里。床太大了,她把手脚伸到最开都碰不到边,更别说用自己的体温把被窝烘暖。
白日里同学的交谈浮现在眼前。我以后也会和什么人结婚吗?她想着。如果是的话,那可不要像爸妈那样,那个人最好要高大些,不会和我吵架,也不要会喝酒,要有钱,爸妈就是为了钱吵起来的。最好.....还要暖和一点吧,一个人睡觉太冷啦。
没过几年,她就眼睁睁看着母亲提着行李离家而去。
即使过去二十年,林睿也还记得,她是怎样把脸上哭得一場糊涂,拽着母亲的手求她别走。她同样记得母亲掰开她每一根手指的力度,然后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夜里更加冷了,屋子里不再有争执,可她还是睡不着。铁皮青蛙被塞到小匣子里上了锁,她揭着被子一角,又想起以前的那个梦。
可以的话,那个人要比我大一些吧,她想。哪怕大一岁也好,这样她就能把所有的眼泪都擅在他的袖口,让她所有的不安都融化。
所以,当大她两届的学长带着少年人的腼腆,被友人推操着把情书递给她时,她会红着脸,略略犹豫就同意交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真好啊,她回忆起当年那段毫无忧虑的日子,仍会这样感叹。
少年人们尚且不知烦忧,以为轻飘飘的誓言就可以觉得一生的归宿。他们互相讲卷子,高一的林睿就能答出漂亮的理科高考卷,而王益会纠正她英语作文中那些不够地道的表现。然后在夕阳下的操场上漫步,手里还拿着练习题做掩护。
他说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她信了。
她当时是信了的。
一颗心轻易地交出去,七零八落地回来。
王益哭丧着脸,告诉她:睿睿,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不能不听话,她是我妈妈啊,睿睿,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她冷着眼,看他哭闹,像个买不了宠物猫咪的小孩子。
“我累了,"她说,“我们......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彼时的林睿还远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将军,她遮不住眼底的乌青,也遮不住快要掉下来
的眼泪。
她得回去,给父亲守灵,陪着哭丧的亲戚们哀号到半夜,然后就着昏暗的灯光赶作业。
十余年后,再次想起这一幕,她也是冷眼看着王益跪坐在她门前,借着酒发疯。他说,睿睿,你相信我,我能安抚好晶晶的,你再给我点时间--
砰的一声,她关上门,毫不留情。
她信过的,两次,然后呢?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