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遇

待守完岁，众人皆散。

按道理胤禛本该去景仁宫，可他自登基以来从未踏入景仁宫一步，谁也不会刻意提醒他这是您登基的第一年该去看皇后了。

胤禛从殿内出来，一时酒气在胸口郁郁不散，便也不传龙辇，沿着长街步行回养心殿。

年夜里虽然路面早已清扫干净，但仍旧霜雪扑鼻，他远远瞧着一个裹着素白色狐狸毛斗篷的人从长街那头过来，走的近了便能见斗篷并非素色，而是在白色绸缎上用银线绣了大片的梅花，一举一动便如暗夜流光一般。

苏培盛圣驾在此，何人还不见礼？

那人一直埋头前行，步履匆匆，似乎听见这句话才发觉胤禛一行人，慌慌张张避在宫墙一侧跪下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听她的口吻，想来是妃嫔。

胤禛眯着眼睛去看却没瞧见一丁点容颜，只好双手袖在暖笼里高声道。

胤禛是什么人？抬起头来。

随后那女子摘下兜帽，露出用一根玉簪松松挽就的发髻，抬起脸来却是一张极美极风雅的面孔。

胤禛愣在原地，仿佛这一瞬间他得以回到十余年前那个昏黄灯光下的夜晚，他与柔则的初见。也是这么大的年纪，这么一张脸，这样无辜又妩媚的神情。

纵然风雪满身，如他十余年苍老的光阴，仍然无法阻止他下意识的呢喃道。

胤禛宛宛？

那女子浑若未觉，只道。

甄嬛臣妾承乾宫常在甄氏，因今夜擅自往倚梅园祈福，冲撞圣驾，请皇上恕罪。

胤禛颇为失望的“哦”了一声，可是那种激动和怅然还在他胸口回荡，鼓噪着他的思想，又听闻她从倚梅园回来，忍不住问道。

胤禛怎么，你也喜欢梅花？

甄嬛崔道融曾写梅花“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臣妾喜欢梅花的气节。

怎么会有两个这么像的人？连用的诗句都是一样。

胤禛你很通诗书，既然如此，陪朕走走吧。

甄嬛起身走到胤禛身侧，不远不近的落后了半步，苏培盛就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咂摸着嘴想到，想不到这位同常在也是个人物，过了今天恐怕连自己都要笑脸相迎。

胤禛朕记得你病了，怎么大雪天还跑出来？

甄嬛神色一凛，不敢擅自回答。要么是妃嫔不知珍重随意胡闹恐怕牵连了宫人，要么是她病的不真就是欺君之罪，于是甄嬛斟酌道。

甄嬛臣妾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怕影响圣体，故而不曾参加除夕家宴。臣妾从前听闻倚梅园中种着玉蕊檀心梅，颜色极好，便躲开宫人偷偷跑出来祈福，不想会冲撞圣驾。

胤禛你多大了？

甄嬛过了年就十七岁了。

胤禛嗯，你年纪小难免淘气些。崔道融的诗有悲音，你可是想家了？

甄嬛其实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胤禛身上龙袍吹落的一星融化的雪，亮晶晶的像是星星，可是星辰之下覆盖着的是金线修成繁复的天子衣袍。

甄嬛臣妾阿玛每年除夕都会起一坛梅花酿与家人同饮，臣妾见了梅花就像与家人同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