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

我有个朋友，从小玩到大的那种。

她性子特别软，不会拒绝人，喜欢吃糖，偏偏又很会看人脸色，很会安慰人，人缘蛮好的。

小学的时候，我们成绩都挺好，不分上下，不过我们对成绩都不是特别重视，很少聊这方面的内容。

六年级下半学期，她突然疯了似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直接窜到年级前三。我很惊讶，但也没意外。小升初嘛，谁家不施加点压力。

有次我们趴在学校栏杆上唠嗑，我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成绩那么好了？她突然沉默了，微微低下头，垂下眼睑看着楼下一年级的小孩儿。我歪头看着她侧脸，她沉默良久，缓缓说到，我想出去，考出这个小县城。

我猛然发现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没了解过她。她很懂事，是别人家的乖乖女，我从没想过她会有这么向往远方的想法。“我父母答应我了，说只要我的分数够了，考到哪里就去哪里。”她眯着眸子笑了。我有些发愣，大抵是盯得她不舒服吧，她回过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你刚刚那个角度的侧脸，挺好看。”我勾勾嘴角，调戏似的逗了一句。

小升初后，我家花了笔钱托关系去了市里一所不错的中学。但她哪也没去，还在那个小县城，她的成绩比我高了太多，我不清楚她为什么没有考到城里。那天她红着眼圈找我哭了好久，问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重复着，他们骗我，他们骗我……

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她也像往常一样开朗，是我的小太阳，只是我们见面的时间少了。初一上学期，她的成绩到了中游，但她丝毫没在意，还是像往常一样，我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又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初一下学期，她整个人都变了，身边没有朋友，整日在网上聊天，学习滑到中下游。一次我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我突然发现你内心还挺……嗯……冷？”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看我的眼神一下子愣了，随机又开始飘忽不定，最后往椅子靠背上一仰，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初二，她彻底堕落了，成绩倒数，满嘴脏话，还学会了喝酒。但我和她见面时，她总是会克制陋习。我明白我在她心目中是白月光的地位，我甚至知道，如果我把她带走，她绝对可以变回来。

但我不行，我做不到。

我总觉得她的眼神充满了悲伤，笑容也很牵强，我很心疼，但无可奈何。

再后来，不知为何，她突然不再主动找我了，明明她之前把我回来的日子算的清清楚楚，我不明白，到她家里去，没人，我从毛毯下摸出了她家的备用钥匙，那是她之前跟我说的。

……我看了她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小学同学录，还有别人送她的礼物，小学时我送她的糖，她一直留到了现在。还有一笔钱，从她的日记里得知这是她省去某顿饭省下的，日记里还详细的写下了这笔钱要做的事……是她的死亡前的愿望清单。她日记里的笔记很潦草，差不多每张纸都有褶皱和泪痕，我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她一个人疯了似的哭泣，又不敢出声。她受老师同学的欺负，认为她文文静静的样子很作，从没叫过她的名字，只有外号。她刚盛的饭被倒上垃圾，借了钱不承认，做了坏事诬陷给她……偏偏老师还装傻，罚她给钱，然后自己私吞。

还有几把闪亮亮的刀子。我握着那些刀子，有几次差点要将它们掰断。

我明白这小县城不如大城市繁华，但我没想过它会这么污脏。我不禁哑然失声，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要带着她到楼上一跃而下逃离这个污脏的世界。

……但我不能。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天使一样的女孩，被一双双罪恶的手拖进泥潭，看着恶心的泥水灌进她的口鼻，然后慢慢沉底，最后几个水泡消失。

没过多久她回来了，她没怎么说话，那个下午，我只是静静的坐在床上看书，她也静静的靠着我，安安静静的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