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绵绵的冷雨停止，忧伤的情愫化云离去，忍冬的香悄悄得淡。暖风吹得田里金黄的小麦前俯后仰，前些日子还在阳光下泛银青色的油菜已经成熟。子规声里雨如烟，暮春在布谷鸟四声四声的哈啭中悄然离去，青草池塘处处蛙，愤懒的夏被田野里声声不息的蛙鸣唤醒，它又乘着广玉兰的香，携来桑甚味的一季。

菜园里点的荷兰豆、豌豆、蚕豆相继成熟，奶奶砍断蚕豆和豌豆的菜秸，让我和哥哥边看电视边剥，直到装满一大碗就蒸着吃。荷兰豆不用剥连着豆莱炒。我有时会帮奶奶炒菜，不过只炒红范菜和空心菜，只因简单，拍点蒜態放进去炒不用加别的作料。再过几个星期，西红柿和黄瓜便会一同加入，成为凉拌黄瓜，白糖拌西红柿是既隆暑又养颜的凉菜。丝瓜也会在孟夏出场，不管是与鸡蛋一起炒还是打汤都尤其鲜美。豆比黄瓜的成熟期稍微晚点，嫩的时候奶奶会摘很多脆制，等老些可以连豆荚炒着吃……在这个弥漫麦香的时令，小小的厨房总会招来许多馋猫每每看见炊烟袅袅婷婷在半空缱绻，我迫不及待狠狠吸吸气，饭菜的香味勾着味蕾，忍不住“咕哪”咽了下口水。

塘埂杂草肆意生长，浅绛的野蔷薇将花瓣抛进水塘，落在拥挤的浮萍上，没有漾起涟漪，蜻蜓停泊在水葫芦淡紫的花间，水杉树高处不时传来几声鸟语。夏天的气息愈来愈浓烈，但下起雨，天气又会冷起来，露珠栖息在草叶上，泛白的绿宛若四月的池塘。我添上薄薄的外套，穿上雨靴与那只大翅滂蜡蜓在草丛间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温度爬升，日晕耀眼，梅雨季节过去。蝉鸣鼓动，日子发出声响，天空蓝得纯粹，白云似奶油泡芙飘飘悠悠，盛夏就这么偷愉来了。阳光穿梭在叶缝隙间，被筛得细密，投下有限的树荫。我兴奋地带上遮阳唱和爷爷去地里摘西瓜，瓜藤互相攀着，覆盖整块田，宽大的叶间藏着清凉可口的西瓜，我咂咂嘴，不断催促着爷爷。我看中了个硕大的西瓜，学着爷爷的样子拍拍它滚圆的肚子虽然听不懂良“彭影”肤了句什么 还是急不可待地直接搞下。爷爷与我抱着西瓜才到家门前的大场子，哥哥就笑着迎来，又兴冲冲转头跑到厨房里拿水果刀。

泡桐树下岁月印记明显的木制桌上，奶奶在众人的注视下对半切开西瓜，“啵”一声脆响，解开了夏季所有缠绕在心间的结。银勺子在半球形的西瓜中心挖出一大勺最甜最清凉的瓜熟，送到嘴里，甜汁滋润嗓子，我鼓掌腮帮，不禁幸福地闭上眼，手却一刻也没停止往嘴送的动作。衬衫上留下了好看的粉色瓜汁，奶奶说西瓜汁洗不掉，我说这是夏天的记号。

午饭后，大人们在树下摇着薄扇说着闲话八卦纳凉。哥哥带我去抓蝉，放到文具盒中，这样文具盒就会变成八音盒。我们还一起泛舟采莲，收集莲子里的茶叶。

栀子花馥郁的香氛氲孟夏的每一天，花瓣白里透着微微的黄与浅浅的绿，姜黄的花蕊吸引着来自各大草丛的斑斓蝴蝶，唯独美中不足的是花中总是有很多比蚂蚁还要小一号黧黑色小虫。我鼓励自己是园丁，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路过邻居家门口，眼角的余光瞟向那郁郁葱葱翠色叶间的朵朵白，小手慢慢靠近，最后迅速折下一朵，撒腿就跑向家，反锁着门，躲着房间，将头埋在花间，细细地闻间，贪婪地嗅着夏天的味道。只不过跑得太快，没看见窗户里邻居奶奶的嘴角藏不住笑意在我跑开后成为一串慈祥的笑。

盛夏的夜，目色汹涌，花影婆娑 聒噪的蝉入睡，纺织娘和蟋蟀的歌声不绝。深蓝的银河微波泛起，一只象牙色的扁舟泊靠在河中，星子多么像小鱼，阅然轻吻船底。我采撷一朵夜来香别在发间，抱着可乐冰沙痴迷地看着苍容数星星

夏是一个悠悠的梦，夏不是被摇动的蒲扇赶走，它被自己融成一壶烈酒，盛放在白瓷碗中。将真天吟成一首以薄荷为主题的绝句，在蝉鸣沸腾时看手中的绿豆雪糕汗流浃背。竹吟萧萧，我在星辉下轻启窗屏，呷西瓜汁聆听夜的吃语，风很暖，一缕浅淡的秋意藏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