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了一场雨,房间里很闷热,楼道里的流浪猫叫个不停。
小房间里,墙角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笔筒里彩铅零星几支,却是男孩用积攒一学期的零钱买来的。
男孩的额头直噌噌往下冒汗,兜里揣着一张半成画稿。他把箱子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屋子本就不大,这么一搞,嘈杂声传得到处都是。
“搞什么,在家憋得慌了?”脚步踏得地板“咚咚”响,老女人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团。
男孩一阵哆嗦,东一把西一把将物品收拾好,站起身“唰”地奔向门外,头也不回。
“不会说话的哑巴,急着投胎吗!”老女人抡起扫把棍把男孩拼好的积木狗打得稀巴烂。
“真不晓得是哪个娘生出的东西!”她踹开那堆烂木头,毫不留情骂道,“跑出去尽丢家里的脸!”
男孩没听见老女人的咒骂,自顾自地翻找小巷里的垃圾堆,他一边找着丢失的彩铅,顺手解开几个袋子的结,看看有没有废纸板和空水瓶。
突然,男孩感觉后背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咚”地一声,接着是头部,他被打得一阵疼痛一阵眩晕。
“又来捡垃圾啦!”几个经过的混子乐呵地朝男孩翻眼皮和吐舌头。
男孩转头过去,是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这里。
“呸!真给你母亲丢脸!”锅盖头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领,嘴里不急不慢嚼着槟榔,像一种草食动物,他往地上猛地啐一口鲜红的液体,实在让人看得恶心。
男孩没理会他们,他们骂了几句后闲得无趣,便离开了。
男孩名叫卢杉,11年前老女人的儿子在孤儿院抱养了他,孤儿院的人说他是刚生下就被抛弃在门口的,发现时全身都是血,脐带也没剪。旁边有人说可能是一些不正经的年轻人犯了错,个个都在可怜这无辜的孩子。
卢杉长到四岁还不会说话,起初以为只是内向,经检查却发现是个哑巴。
哑巴孙子做什么老女人都看不惯,她尤其反感卢杉画画,说学画画出来的全是败家,没几个钱。
他揉了揉被汗水刺痛的眼睛,然后继续翻找。路人对他指指点点,甚至大声说坏话给他听,但卢杉毫无怨气。
锅盖头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卢杉心想。
不知不觉过了好久,小巷子暗了许多。卢杉也找回了彩铅,并且收集了一大袋废品。
他把彩铅装进口袋里,然后双手提那袋废品,喘着气儿,一摇一晃到附近商店门前,锈红的铁皮上贴着一串号码,还有一些低俗广告。商店上个月搬了,生意冷清的缘故。
现在这里是卢杉的天地了。
卢杉把袋子搁一旁,橙红的天空格外引入注目,他看着远处出神,再看自己现有的半成稿,不禁感到遗憾——看来以后要多带几张白纸出来了。
“喵~”卢杉顺着声音看向巷子口——原来是只流浪猫。
猫停到卢杉跟前,好奇地打量他。
好久没给你喂火腿肠了……
卢杉轻轻抚摸着猫,帮它理顺柔软的橘毛,猫也不怕生,倒是满足地舔了舔爪。
“改天的比赛你一定要来噢,就这样了,拜拜。”清脆爽朗的声音迎面而来,卢杉抬起头,看见一位少女。
少女挂断电话,眼睛笑得弯弯的,不知是有什么开心事,她在卢杉身旁停下,说道:“你好啊,你是附近小学的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
少女蹲下身,伸手想摸猫,猫却警惕地缩了缩身子,迅速后退几步。
“这是你的猫吗?”少女看了眼猫,再看着一言不发的卢杉,气氛显得有点尴尬。
卢杉拿起笔,在画稿背面快速写了两个字“不是”。接着,他又用文字回答了少女前面几个问题。
“所以你是为了躲你奶奶才来这里画画?”少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捂嘴笑了,“对了,我之前也是你那所学校的,算是你学姐噢,你叫什么名字?”
卢杉,卢杉认真地写下姓名,顺带问过少女的名字。
“我叫江雨渡。”少女接过卢杉的笔,“唰唰”几下,纸上出现了三个娟秀的字。
卢杉对比自己的字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对了,卢杉。”江雨渡起身,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果,递在卢杉眼前,“要吃糖吗?”
卢杉伸出手,悬在上空,眼巴巴盯这些小巧可爱的糖果,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我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不会拐卖你的,放心好啦!”江雨渡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着把糖塞到卢杉手里。
卢杉连撕开两颗糖,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也学对方笑着摇头,他想告诉江雨渡:我没觉得你是坏人。
江雨渡俯下身挼了把卢杉蓬松柔软的小卷毛,“有缘再见吧!”
卢杉朝江雨渡挥手道别。他含着糖果,一路蹦跳到回收站。今天真是大丰收,找回了铅笔,得到了糖果,换来了零钱,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遇到江雨渡,给予了他久违温暖的少女。
即将落山的太阳将余晖洒落于天际,收敛锋芒,尽显柔和。就像初次见面的少女对他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