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弘历醒来。他本像让如懿多睡一会儿,却不想如懿睡眠浅,自己一翻身,如懿便睁开了眼。
“皇上,您醒了。妾身服侍您起身。”如懿迷蒙睁眼,声音很轻。说着也坐起了身。
“不用,你再歇会儿,下人来做就是了。”弘历一脸宠溺,伸手捏了捏如懿的小脸。
弘历离开后,如懿也没有在床上多躺,起身梳妆。
阿箬给如懿梳着发髻,嘴上也不消停,嘴角勾起得意的笑,颇为奉承:“主儿,今日是丧仪最后一日了,明日便是登基大典,奴婢觉得,到时候皇上封您个贵妃皇贵妃的,也是不在话下。 ”
如懿眼中闪过一丝阿箬不曾注意到的凌厉,声音冷了不少:“阿箬,从前在府中,我能护着你,如今就要去宫里边,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可不会再迁就你。”
阿箬也变了脸色,失望道:“奴婢知错了。”
霎时,室内陷入一阵静默。
“主儿,奴婢有事禀报。”惢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如懿听闻,道:“阿箬,你出去吧,让惢心进来伺候。”
阿箬草率行礼,低着头,沮丧的走了出去。
“主儿,方才绣夏姑姑传话说,景仁宫娘娘身子不大好,一定要见您一面。”惢心顿了顿,继续道:“主儿 ,恕奴婢多嘴,此事让宫里任何一个人知道,对主儿来说都是在劫不复,弥天大祸。”
如懿面色沉重,犹豫一瞬:“我知道了。惢心,你去安排一下,入夜之后我换件深色衣裳再去,若是让旁人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是别的嫔妃罢了。”
入夜时分,如懿回到房中,也来不及揉一揉跪了一日的膝盖,忍着这几日下来的疲累,扶着惢心的手,往景仁宫的方向走去。
东一长街的尽头,过了景仁门,往石影壁内一转,“景仁宫”三个大字映入如懿眼帘的那一刻,她百感交集。想着上一世,姑母为自己打扮,让自己去选秀;教自己如何在深宫中立足;已经自己亲眼目睹姑母在宫中含恨而亡……
如懿来不及再多想,便从一旁的角门走了进去。
殿中昏暗无比,只点了廖廖几支残烛,半着不着的仿佛随时会被一股微不足道的风彻底吹灭。借着一缕月光,如懿依稀辨认出凤座上的身影,正是宜修。
“青樱见过姑母。”如懿行礼。
“青樱,好长时间不见。来,到姑母身边来。”宜修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
如懿听话,乖乖照做。她仔细看着姑母,一身朝服,端庄持重,但难以掩饰姑母憔悴的容颜。
“姑母,这些年您过的好吗?”如懿语出便后悔,这些年姑母被禁足,像极了自己从前,帝后离心之后的翊坤宫,荒凉落寞,无人理会,宛若冷宫一般……“好”这个字,恐怕姑母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吧。
寂静片刻,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不由得让如懿感到压抑。宜修沉默不语,又突然激动起来:“青樱,为了乌拉那拉一族的荣耀,你要当皇后,必须当皇后。就如同当年孝恭仁太后告诉我的那样,如今就问,你,敢不敢。”
“可是姑母,青樱无能,一心只想与皇上恩爱长久。而且阿玛叮嘱过,只要族人平安无事即可。”对于荣耀,如懿并不在意。
“身在皇家,只谈情分,岂不可笑?”宜修脸上的笑容逐渐阴森起来。如懿只觉得好似有小虫子从额头上爬过,霎时冷汗涔涔。
“庸庸碌碌,没有心气,乌拉那拉氏怎会有你这样目光短浅之人?”宜修扬起一丝讥笑。
如懿垂首侍立一旁,沉默不语,自己内心明白,今日也许是见姑母的最后一面。
宜修收起了笑,转而开口:“青樱,你比我幸运,你已经有了皇帝的宠爱。还记得那年,先帝封我为皇后,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却再也回不去了……”宜修凝望着狼狈燃烧的烛火,忆起了从前。
如懿看着姑母的样子,从先前的害怕,转为同情,自己太了解姑母此刻的感受,爱而不得和得到后失去,显然后者更令人心痛。姑母宁为玉碎,也绝不为瓦全,她又怎么肯在钮祜禄氏的鼻息下苟延残喘。
“姑母今日所言,青樱记住了。”如懿拜别,转身离去。
如懿扶着惢心的手走在长街上,墨色天空,只一轮幽幽冷月垂挂天边。不多步,如懿身后传来报丧之声。
如懿神色清冷,脸上无半点泪痕。姑母终是在丧仪最后时刻,追随先帝而去了。也许姑母也是深宫中的一介尘烟,风一吹便散了,留不得半点痕迹。
弘历追封先帝前头的福晋为孝敬皇后,宜修一生所做的德行,都记在了她身上。不入史册,不附太庙,以无名无姓的先帝嫔妃的身份下葬,这是她逃脱不了的宿命,纵使是弘历也无法改变,即使已经重来,也是定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