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回握朱宜修的手,柔滑细致中自有她的坚韧,她一直都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啊!与自己不同,自己总是那么银样镴枪头,可这样的自己还是遇到了那样的她……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那么命运对自己也算不薄啊……
玄凌无声地微笑了。
次日早朝时,玄凌下旨清河王玄清出继为隆庆帝同母弟已革汾阳王福滢嗣,袭封汾阳王,品秩郡王。为了不让众人指责自己明升暗降,欺凌幼弟,玄凌还把隆庆年间福滢革爵时充公的宅邸庄子都赐给了玄清,反正这样连新王府都省得建了。
旨意一下,前朝一片哗然。不过让文武百官吃惊的并不是玄清出继——一个有着摆夷血统的皇子并不在大家的视线范围内——而是玄凌竟然能惦记起福滢这一支。福滢当年就是因为些子莫须有的罪名被革爵,他和隆庆帝虽说一母同胞,但他自由并非昭宪太后抚养长大,兄弟间情分一般。故而革爵之时,隆庆帝也没有手下留情,更没有顾念他的子孙。虽然乾元二年玄凌封过福滢的嫡亲孙女为庆惠王姬,但人们都以为这是皇上要把某些丑事一床锦被遮盖了,没想到如今天子隆恩还能惠及福滢之后。百官纷纷称颂玄凌宽厚仁德,把能拍的马屁都拍了个够。
玄清当时就傻了眼,他以为老老实实接受了那两个人女人为侧妃就能够出宫建府,把母亲接走亲自赡养,没想到玄凌直接从根儿上剥夺了他和皇位之间的可能性,而且一旦过继给皇叔,自己便再也不是舒贵太妃的儿子了!以后见面都不能喊一句母妃,皇兄啊皇兄,清已经这般蛰伏,为什么你还要咄咄相逼!
玄清心里又气又急,一时间百官都躬下身子称颂玄凌厚德,唯有他一人还梗着脖子站着。玄洵见状,心中冷笑一声,大声道:
“老六可是欢喜疯了?还不赶紧跪下来谢恩!”
玄清闻言咬住嘴唇,迟迟不肯回答。玄凌也不生气,只含了淡淡的笑意,高高在上地看着玄清。文武百官起来也不是,躬着身子也不是,一个个维持姿态到腰酸背痛,心里早不知道把玄清和舒贵太妃问候了多少次了,玄清却还是保持沉默。
整个大殿陷入浓重的尴尬之中,直到“扑通”一声沉闷的响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原来是知事平章阮延年年纪大了,弯腰久了一时眼花,一头栽倒在地。殿内立马乱成一团,玄凌冷眼看着,玄清居然还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阮延年很快被扶到侧殿休息,自有太医为他诊治。玄洵带着点讥讽的语气道:
“老六,阮大人怎么说也是你的外祖,你这么无动于衷,可真是……”
他没有往下说,但殿中阮延年一系的门生看向玄清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阴冷。
不管玄清愿不愿意,他的出继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傍晚时分,李长带着人进了镂月开云馆,告诉他明天便是搬家的好日子。
玄清心下不平,冷冷道:“皇兄已然这般不能容下清么!”
李长谄笑道:“王爷说得哪里话!皇上对您一直厚爱有加,您心里头还不清楚么?出继汾阳老王爷一脉,也只有您才当得起这个重任呀!再说么,”李长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娘娘想想呀。”
说着李长往西北的方向指了指,玄清心中一跳,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生母舒贵太妃现在的居所永寿宫。玄清咬牙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勉强挤出微笑道:“是清唐突了,公公莫怪。”
“岂敢岂敢!”李长依旧笑得花朵儿一般,眼里却一丝温度也无,“奴才在王爷跟前连只小蚂蚁都不如,哪儿跟王爷见怪呢!”
在李长的敦促下,玄清很快便搬到了简单收拾过的汾阳王府。一进府,玄清就烦的一个头两个大,原来那汾阳王福滢和他唯一的嫡子玄泯已然过世,可府中汾阳王的三娶继妃苏氏还活着,玄凌降恩汾阳王一系,她的郡王正妃待遇也跟着回来了。且福滢嫡子是只有玄泯一个,可府中还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而先头玄凌封了庆惠王姬下嫁了陈家的则是汾阳王二娶继妃所出。府中之人被软禁已久,如今好容易得见天日,就算没有玄清空降过来袭了爵位,他们也早就各怀鬼胎。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先把玄清搞得头昏脑胀,等他捋清楚了,眼前就是个大难题。
玄清如今已经是福滢的嗣子,苏氏自然就成了他的嗣母,玄清进门还得先给苏氏行大礼认母亲。玄清心里还挂念着永寿宫的生母舒贵太妃,哪里就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跪拜叫娘?偏这苏氏还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见玄清面露难色,便一把扯了头上的珠冠掼在地下,哭叫着说自己命苦。说着说着言语又隐隐扯到舒贵太妃头上,苏氏吵吵嚷嚷,诸如“会生不会养”、“没良心的子儿自己都不稀罕”的咒怨之语不绝于口。李长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瞧见一样,把玄清气得几乎要吐血,恨不得跳起来一耳刮子扇死这个老太婆。
总之是苏氏要玄清认娘,玄清坚决不肯,双方僵持不下,苏氏索性跳起来要去御前告玄清忤逆。这下玄清才慌了,一句“母亲”便脱口而出,总之是好脸对着,好话哄着,好吃好喝伺候着,这才把苏氏拦住。只是玄清并没有意识到,他今后的苦难日子,才不过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