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了。”
周峻纬只是这么说。
走了。
是那个把天桥下的小仓库借给他的清洁工爷爷吗？
齐思钧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他开口，只能过去把他拉起来，拿出钥匙开门。
小孩各种意义上都累了，被拉起来的时候一点力气也没有，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齐思钧身上。
回到家中，周峻纬只沉默的坐在沙发上。
“吃过晚饭了吗？”
周峻纬摇摇头，“不想吃。”
齐思钧把温水递到他手心，“我得吃啊，你这样不声不响的，让我怎么办？”
“对不起……”
“所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想跟我说吗？”齐思钧坐到他身边，尽量语气温和的问道。
周峻纬很纠结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那太好了。”齐思钧作势松一口气，拍拍他的肩，“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
周峻纬成功被逗笑。
其实，生老病死，万物伦常罢了。
清洁工爷爷并无子女，最后的这段路，是周峻纬和邻居阿姨陪他走的。
周峻纬并不是自责什么，但仍然感到心绪沉闷，心底的悲伤纯粹而难以名状。
齐思钧静静的听完，“嗯……爷爷走得，不痛苦吧？”
周峻纬摇头，“是年纪到了，安安静静走的。”
“那很好。”齐思钧微微笑着看向周峻纬，“你们陪着他，我想他是会笑着离开的。”
“是吗？”
“不要难过，峻纬。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
“嗯……”
“爷爷只是先走了。”齐思钧点到即止。
他觉得也不必对周峻纬说太多。小朋友很聪明，只不过需要缓缓。
最后他站起身，“好了，做饭去了，你不吃我吃！”
“哥哥。”
周峻纬抬起头叫住了他。
“嗯？”
齐思钧笑眯眯的看过去。
“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提出这个请求时，小心翼翼。齐思钧却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轻轻环住他。
周峻纬闭上眼睛，用力的箍住齐思钧的腰，侧脸紧紧贴着他的脖颈。
齐思钧半点不动弹，任由他抱到安心了，松开了自己，才去准备了晚饭。
他做了拔丝地瓜，甜甜的东西总能让人开心一些。
鉴于小朋友心里难过，齐思钧决定发扬精神，破例允许他跟自己一块睡床上。不过仅限一晚。
他看起来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所以齐思钧早早催他洗洗去睡，自己则把笔记本电脑带到客厅去忙活。
又忙活到了凌晨，齐思钧揉着眼睛轻手轻脚摸进寝室，却发现周峻纬竟然还醒着。
“怎么还不睡？”齐思钧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责备。
周峻纬靠着枕头缩成一团，小声道:“我睡不着……”
齐思钧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怎么办？”
“哥哥读书给我听好不好？”周峻纬睁着一双亮亮的眼，说道。
齐思钧稍稍一愣。
他的书架上唯一与睡前读物接近的就是《爱丽丝梦游仙境》了。
倒不是不愿意读。只是哄睡这件事本身……上次他可是光拍了拍周峻纬而已，就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哄睡着了。
齐思钧努力再努力，还是没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
周峻纬发挥了一贯的“善解人意”技能，“没关系，读到哪儿算哪儿。”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齐思钧扯了扯嘴角，捧着书爬上了床。
他把金边眼镜戴起来，靠在床头开始念书，刘海乖顺地垂在额前，看起来很有书卷气。
显然，齐思钧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才读了一小节，就已经感觉那些字在飘动了——活像被毛毛虫吐出的烟迷了眼睛。
“……我、我不行了，我要睡了。”齐思钧已经慢慢的滑落进被窝。
周峻纬侧过身，戳戳他的脸颊，“哥哥，先不要睡，回答我一个问题。”
“哦……你说……”
“以后，我该怎么办？”
脑袋一团浆糊的齐思钧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回答:“以后？当然是睡沙发！”
周峻纬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以后我可以和你在一起。”
“嗯……我，不收你房租……”
齐思钧睡着了。
周峻纬盯着天花板看了几分钟，消化了一下，挪过去将齐思钧的眼镜取下放好。
他靠近他耳边，碰了碰他的耳垂，轻声道:“晚安。”
第二天清醒了，齐思钧也没有赖账，周峻纬便这么坐了下来。
不过齐思钧早出晚归的，确实就像他说的，他像是周峻纬一个不收房租的房东。
毕竟齐思钧也才刚毕业，又不是决定要收养个儿子。
一日三餐也好，生活所需也好，周峻纬多还是自己解决的——靠卖碟，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兼职工。
十来天的时间，周峻纬慢慢恢复了精神。
周末两人会一起吃晚饭，煮的丰盛一些。
寻常的夜晚，周峻纬也会时不时给齐思钧带一杯奶茶，或是在他忙到很晚时泡一杯咖啡送到房间。
家里卫生也是周峻纬打扫的。
小朋友能干得令齐思钧快要不好意思了。
-
齐思钧照常完成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哼唧了两声。
周峻纬总能在这样恰到好处的时候敲门进来，给他投喂些什么。
今天是简简单单的热牛奶。
齐思钧喝完牛奶，唇边沾了一圈奶泡，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呆，眼神涣散，人又乖得很。
周峻纬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刘海。
big胆！！！
齐思钧立刻醒过来。
“今天还早，哥哥要给我读故事吗？”周峻纬笑得一脸期待。
“啊……”齐思钧张了张嘴，看着书架舔了舔嘴唇。
齐思钧性格软，又是新人，总有做不完的工作，熬夜是常事。所以那天以后，太晚的话周峻纬都不会打扰他。
但是他一直跟齐思钧提，想要继续听他念书。
不想自己看，想要他给自己念。
“好吧好吧。”齐思钧起身去拿书，“只读十五分钟哦。”
“好。”周峻纬自觉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
齐思钧再次戴上眼镜，清了清嗓子，开始读起来。
“……她踮起脚尖，沿蘑菇的边朝上看，立即看到一只蓝色的大毛毛虫，正环抱胳膊坐在那儿，安静地吸着一个很长的水烟管，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和其他任何事。”齐思钧读到这里停了下来，“啪”一声合上了书。
“我喜欢毛毛虫。”周峻纬道。
“为什么？”齐思钧饶有兴趣的问。
“它是自由的。”
“那你应该也会喜欢柴郡猫。”齐思钧笑道。
周峻纬便道:“嗯，我还喜欢红皇后。”
“是吗？”
“不觉得她的台词很酷吗？”周峻纬沉下声音，“Off with all their heads！”
“但事实上，她没砍下过谁的头。”
“所以我才喜欢。”
好吧，齐思钧笑笑，用脚踢他，“你该回沙发去了。”
周峻纬一下子失落了，“我都在被窝里了！”
“那又怎样？”齐思钧继续催促。
“哥哥好容易害羞。”周峻纬小声逼逼，还想再说点什么。
“闭嘴，出去。”
周峻纬不情不愿地爬出被窝，抱着枕头往外走。
齐思钧注意到他的睡衣短了一小节——蹿个子了。随之，他除了两件换洗校服，也没有什么合身的衣服。
“峻纬。”
周峻纬转过身，眨巴着眼睛。心软了吗？我可以睡床上了吗？
齐思钧:“明天我带你去买衣服吧。”难得的休息日，想出去逛逛了。
失望，相当失望。周峻纬耷拉着脑袋，“哥哥，我没闲钱买新衣服了。”
“你可以求求我呀。”
“如果求求你有用的话——”周峻纬思考了几秒，说道:“哥哥，还是求求你让我睡床吧！”
“滚。”
“好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吃过热干面，就出门了。
两个男生逛街，效率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周峻纬表示，商场里的东西太贵，小街小巷才有可能淘到宝，于是拉着齐思钧走迷宫似的穿梭在街头巷尾。
等淘到了几件休闲服，齐思钧的腿已经走废了。
路过一家露天咖啡时，齐思钧说什么都不肯再动弹，袋子一放，就把自己晾在了椅子上。
周峻纬殷勤地捶捶他的肩膀，“辛苦了辛苦了。”
“请我喝咖啡！”
“好。”
两人凑在一起点单时，斜对面一间甜品屋外，一脸困倦打着电话的蒲熠星瞥了过来。
“ 哇啊——ze个人什么情况哦！”蒲熠星一下子就不困了。
郭文韬:“什么什么情况？你看见谁了？”
“小齐！我看见小齐了！”蒲熠星很八卦转述，“他身旁有个男的！”
郭文韬:“真的假的？！”
蒲熠星:“真的真的！那男生看起来挺小的，哇啊，小齐玩ze么野吗？高中生啊！”
郭文韬:“地址，我马上到。”
蒲熠星:“你开什么玩笑？那能来得及吗？等下午我们再去找小齐探探底。”
郭文韬:“可我下午有事儿。”
蒲熠星:“没办法了，那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郭文韬:“好。”
于是蒲熠星趁着周峻纬离开座位的时候，鬼鬼祟祟摸到了齐思钧身边。
“嘿bro！”
齐思钧:“……阿蒲你干嘛？做贼？”
蒲熠星严肃道:“不要嬉皮笑脸的！说，那个男生是谁？”
这还真把齐思钧给问倒了，他真没想过怎么形容自己和周峻纬的关系。
蒲熠星看到齐思钧脸色很是纠结地变过来又变过去，摇了摇头，“原来你是这样的齐思钧 ”
“……你这什么表情？”齐思钧道，“我资助了个小孩而已。”
“骗鬼呢！资助你和人出来逛街喝咖啡？”
“不可以？大老板谈合同还组饭局呢！”
行吧，有理有据。蒲熠星暂时放下了疑虑。
这时周峻纬回来了，“哥哥，咖啡。”
他看到蒲熠星，愣了一下，又微笑着问道:“哥哥，你的朋友吗？”
“嗯，阿蒲，蒲熠星。”齐思钧介绍道，“他叫周峻纬。”
蒲熠星眼神微妙地“哦——”了一声。
周峻纬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声好。
齐思钧起身接过咖啡，提起袋子，“改天聊。”
困意重新涌上来，蒲熠星挥了挥手。
可是周峻纬随口问了一句:“我们这就回家了吗？”
“嗯。”齐思钧也就应了。
蒲熠星立刻又精神起来，一把拉过齐思钧，压低声音问道:“他住你家？”
“是。”
蒲熠星便露出懂王的笑容，“金屋藏娇。”
齐思钧:“会不会说中文！那叫房屋租凭！”
“你真收他房租？”
“……”
“那不就是金屋藏娇？”
“滚！”
齐思钧气呼呼的提着袋子就走。
周峻纬并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一脸懵的追上齐思钧。
那四个字简直天雷滚滚，雷得齐思钧一天没再和周峻纬说话。
周峻纬表示无辜且委屈。
又是一天过去，齐思钧进了门就咸鱼般瘫在了沙发上。
周峻纬在煮面，“哥哥回来啦？要不要多煮一碗给你？”
“要！”
“对了，你有一个快递，我放茶几上了。”
“知道了。”齐思钧瘫了一会儿，抱着快递回了房间。
洗完澡出来，齐思钧准备拆快递。
他看了快递单一眼。
寄件人:热于助人的拉普思达gwt
备注:或许你们能用上，但是小齐，注意点，他还小。
什么东西？
齐思钧皱着眉刺开快递盒，往里一掏——
“……”
艹艹艹艹！麻麻我不干净了！！！
齐思钧一瞬间从里到外红透，扔也不是，拿也不是，从未如此不知所措。
他觉得手上是一坨马赛克，快递盒里还有一堆马赛克！！
恰在此时，周峻纬推门进来，“哥哥，出来吃面了。”
齐思钧吓得失去了神志。
显然，来不及掩饰了。
“哥哥……”
“你没看见！！！”
“不，我看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峻纬耐心地等齐思钧发完疯，才缓缓道:“哥哥，我可以。”
“……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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