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承病倒,温昱侍疾宫中。
三宝忙前忙后,在盛景承的寝宫里还专门给他置了床榻。温昱便宿在他宫里,虽然也知于理不合,可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
盛景承曾在与北燕交战时中过毒箭,又受过极严重的刀伤,自那之后,他的身体便一直不好。
这些年御医也是不遗余力,可如今积蓄已久,已是回天乏力。
温昱仍旧瞒着他,御医来禀也只说并无大碍。盛景承没有多问,每日温昱带他去御花园晒太阳散步,他都很惬意。
只是如今深秋,御花园的景色也不是甚好。
连他最喜欢的那棵梧桐也落了叶子。
他立在树下,伸手接了片叶子:“景鸿,朕记得,当年父皇让你开府,你选长治大街就是因为梧桐甚多。你喜欢梧桐吗?”
温昱看了看面前这棵高大又挺拔繁密的梧桐,摇头:“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
“太高大的树总是会遮住太阳。”
“那为何还选?”
温昱也接了片叶子在手上:“少不更事,一时兴起。”
盛景承笑笑,唇角微涩:“朕以后不打算喝你送来的药方上的药,太苦了,朕不想喝了。”
温昱看看他:“不想喝也罢。”
盛景承突然转身问他:“你说,若是朕到死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你怎么办?”
温昱:“不会。圣上福泽深厚,必有儿女福分。”
盛景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其实朕又何必担心这些?朕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处理的很好。因为在你心里,我们都比不过父皇。你是真正把他当父亲,而我们这些亲儿子只把他当圣上。”
温昱没应。
“我在想,或许父皇早就知道你不是他的亲子,不然为何他从前待九弟一般,自从将你带回来,却格外照顾有加?”
温昱依旧没答话。
“景鸿,跟我说说你第一次见父皇时的场景吧。”
温昱:“没看清。”
盛景承不禁一笑:“是啊,你那时满脸是血趴在地上,能看清什么?那你怎么敢跟他走?”
温昱:“别无选择。”
因为不跟他走,就只能永远留在那片荒无人烟的深山里。
“那你又怎敢应下父皇的临终请求?”
“别无选择。”
因为身侧只他一人,若他不应,还有谁能应?
盛景承:“如果现在让你再选一次呢?”
温昱:“先灭韦氏全族。”
盛景承看着他,眼眶里有些汹涌难言的情绪:“总归,你还是念父皇这份情,其他人,不及分毫。”
沉默良久,天边有一只大雁飞过,盛景承的视线追着它直到消失在眼帘。
“春花秋叶,落日余晖,孤鸿影逝,缘来缘去。”
……
盛景承病重,朝中一应事务悉数落到温昱身上。早朝一应皆罢,但每日的公文却是一份也耽搁不得。初始温昱像往常一样念给盛景承听,由他批示,可后面盛景承的精神越来越不济,只能温昱亲自上手。
朝中大臣也觉察出些许异样,不过也都心照不宣。
温昱每日奔波于皇宫和王府,既要照看盛景承还要处理国事,他原本也有伤在身,再加上他府里没个主事的人,就靠三泰粗枝大叶的伺候着,果然没几日也就染了风寒,咳嗽得厉害。
周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盛景承重病卧床,若是温昱再倒下,这大越只恐要乱成一锅粥了。
周承有意无意向温昱提了两次婚事,希望他能尽快给王府添一位当家主母,也免得事事都得他操心。可都被人婉拒了。周承也只好作罢。
盛景承的病一直拖到冬日,总算有了好转,温昱却因旧伤复发,不得不日日药浴方能行动自如。不过也有好消息,那就是皇后已有三月身孕。得知这个消息,温昱十分高兴,一再嘱咐御医要好生照料。
他终于安下心养伤,不过此时却边关告急。
西凉大举来犯,已经攻破大雁关、曲屏口,直逼天临关而来。
原本以为诸葛侯亮之死大挫西凉锐气,没想到诸葛司正继位,迅速收服周边几个骁勇善战的部落,又以雷霆之势挥师南下,一路连破数城,所过之处劫掠屠城,无恶不作。
董长赋主动请缨,带兵前往,谁知出师不捷,首战大败,大越士气被挫,不得不退到天临关内。宁奕等一干将领也迅速商谈御敌之法,但原本强势的火器营在遭遇西凉骑兵之后也惨败这个结果出来后,天临关人人自危。尽管有宁奕坐镇,众人却依旧惶惶不能终日。
温昱立即自请前往,被盛景承严厉驳回。
但天临关告急的消息传回越京,温昱不顾盛景承和周承等人阻拦,执意奔天临关而去。
正是凛冬,大雪覆盖了苍穹下的所有城池。
双方在天临关僵持不下,诸葛司正似乎是铁了心要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温昱也就铁了心要跟他耗下去。
越京众人也忧心忡忡,一旦天临关被破,后果不堪设想。尤其周承知道温昱伤势严重,更是坐立难安。
很快,越京收到奏报,称董长赋被诱出城,温昱带兵驰援,下落不明。
这个消息一传来,仿佛往深水中丢了颗炸弹,朝堂顿时炸开了花。温昱是大越如今最骁勇善战的武将,如果他折在此处,对大越来说将是不可估量的损失。盛景承也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连日等不到消息,朝堂中人还在唉声叹气,周承已经告了病假,带了两个随从,连夜赶往姑苏蓝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