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边关才初初安稳,拗不过盛景承急召,温昱带兵还朝。
盛景承在越京城外二十里携文武百官相迎。
这是大越开国以来,第一次动用如此阵势。
盛景承亲自扶他下马,斟酒,共饮洗尘,受百官朝拜。
温昱被引到他的銮驾上,十六匹高头大马,上百人簇拥在侧朝城里去,身后是刚刚结束征伐的凯旋将士。
满城喧嚣,满城欢呼。
温昱靠坐在外侧,淡淡看着街道两侧拥挤的百姓。
盛景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四年未见,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面前这个人。可这个人自下马那一刻,就没看过他一眼。他给他写了那么多书信,他一封也未曾回过。
“景鸿,西北六州已经收复,以后你不必再奔赴边关。”
温昱看着外面一张张兴高采烈的脸,不知为何,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虽然收复西北六州一直是他的心愿。
盛景承:“你不高兴吗?”
温昱没应。
盛景承伸手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抽开,继而他靠在旁侧的仪架上,阖眼养神。
到宫里参加完所有仪式之后,三宝请他去正清殿。温昱又拖身去见他。
“清算宫的药浴已经备好,朕陪你过去。”
温昱:“微臣自己去就好。”
盛景承看看他,没说什么:“好,你自己去。”
温昱一个人泡在清泉池里,就像往常一个人泡在雍王府的药浴里一样。他太累了,身心俱疲,他需要休息。
在里面打了个盹,他起身去偏殿换上干净衣物,一出来,就看见盛景承坐在外面。
他起身走过来问他:“这药浴如何?”
比起他雍王府的药浴,这药浴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还行。”
盛景承:“饿吗?”
“有点。”
“那先吃饭。”
温昱在偏殿胡乱塞了几口,比起边关,宫里的东西,什么都好吃。他吃相还算文雅,不过饿了一天,再文雅也没什么看相。吃过之后,三宝进来将东西收走,又送了些桃酥进来,温昱坐在旁边喝了口茶,顺手掰了块桃酥吃。
盛景承坐在旁边问他:“这桃酥是御膳房专门做的,味道怎么样?”
“还行。”
“只是还行?”
温昱又掰了一块喂进嘴里,味道只能算还行,因为他如今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吃这东西,从前是什么味道,也早就忘了。
大概就是这个味道,那也只能算还行。
“……嗯。”
“那朕尝尝……”
盛景承说着,就倾过来吻住他,小心翼翼的从他唇上夺了些桃酥滋味:“朕觉得味道很好……”
温昱起身就要离开,盛景承一把拉住他:“今夜你还要走?”
温昱:“微臣想回王府一趟。”
盛景承:“王府里就几个下人,回去做什么?”
温昱:“那微臣跟圣上聊聊天……”
盛景承笑笑,走过来环着他:“四年不见,只是聊天怎么行?”说着将他拉到旁边榻上坐下,又将旁边早已备好的红烛点上,才将殿内的灯火一一熄去。
殿内暖意融融,榻前光影绰绰,忽明忽暗。温昱问他:“你点红烛做什么?”
“应景。”
温昱突然想起民间有洞房花烛的说法,想必是应这个景。可他心底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离开,而是遗憾,遗憾那夜他竟没给蓝湛点一对。
盛景承伸手为他宽衣,他微微回过神,按下他的手。盛景承看着他:“怎么了?”
“微臣还有事,先……”
盛景承伸手将红帐放下来,揽着他躺到被子上:“不是你说朕没意会错吗?班师回朝,凯旋归来,朕携文武百官亲自出城接你,难道你不应该给朕留个念想?”
温昱试图坐起来,盛景承压着他半截身子:“还是你想先给朕解释解释,朕给你递了那么多信,为何一封都不回?”
“军务繁忙……”
盛景承:“繁忙?可你不还专门出城陪诸葛侯亮喝酒?”
温昱:“也算军务。”
盛景承笑:“既然你说繁忙,朕也不作计较。那今夜,你总该不忙了?”
温昱想说什么,盛景承低头想去亲他,温昱避开他,从底下翻起来压住他,盛景承看着他又道:“朕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要为朕做些事,不然,朕会很伤心……”
说完伸手拉下他的脖子强行亲到一起。
温昱避了两下,可眼前突然出现蓝湛离开时的画面,耳边响起他淡漠清冷的声音——云月既归天,春风不渡人。红尘缘尽,不念从前。
他果然做到了。
他想,他不愧是修行之人,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含光君,就算他曾如此待他,他也能这般春风淡然的揭过。他还以为,他起码会来找他报仇,亦或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相信他,来让他解释。
可都没有。
就算曾在镇北王府住了那么久,他都从没想过来找他。那夜中秋宴,他的视线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一分。甚至,他都没来问过,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走的坦坦荡荡,毫无留恋。
温昱心头没来由的悲痛,尽管他跟自己说放下,就此作罢,可他的心依旧骗不了他自己。
蓝湛舍弃他了。
因对他的彻底失望而舍弃他。
就像当年温若寒舍弃他们母子,他娘亲舍弃他,以及身下这个人当年在喜峰口抛下他一样。
连蓝湛都不信他,都轻易将他丢开,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信任呢?
他心如刀割,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谁都能对他如此残忍?
他回想起自己被独身丢在绵延千里的大漓山,过着茹毛饮血,啃石吃土的野兽般的生活。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好不容易顶替那个猎杀他的盛景鸿来到皇宫,有了个疼他的父亲,却遭人出卖,殒身沙场,连尸骨都遭人践踏。而他一直喜欢的二哥,也在大军压境之时,将他和一干从北燕死里逃生的文武大臣丢在荒无人烟的喜峰口。
他离开皇宫,试着放下从前,试着去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直到他遇到蓝湛,那是他心目中最向往的样子。他竭力靠近他,可终究还是败在中途。
他眼眶发红,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被人丢弃。
心口的伤突然又疼的厉害,好像那地方有什么要被撕开一样。可那样的疼痛抵不过他心头的痛。
这一瞬,他似乎沉入潭底,无法呼吸,绝望到底。他不想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了,他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一个如愿以偿。
盛景承试图撬开他的牙齿,他眼睛一闭,牙关轻开,将他放进来,而后以更加强势的姿态进入他口腔里。
盛景承有些惊讶,不过睁眼见他越发主动,便也顺势而为。
可就在这时,温昱却突然放开他,仓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