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行囊,蓝启仁将国子监事务一再同蓝曦臣交代确认,又挑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弟子随行,这才让他们下山。
为避人耳目,也为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行人车马代步,一路道也顺风顺水,不到半月便到了越京城。
蓝湛原是不愿同来,蓝曦臣见他整日在云深不知处枯坐,似是心有郁结,望他跟着走一遭也能舒缓一二,规劝了数次人才点头。
越京繁华,一入城门便是屋舍楼阁俨然,物货齐备,琳琅满目。随行的小弟子还是第一回入这样的都城,纵使蓝氏家规森严,也抵不过欢欣雀跃的心思。
“泽芜君,这里真热闹,比咱们以前见过的地方都繁华。”
弟子们见什么都新奇,蓝曦臣也不免提点些:“此处乃大越国都,自比他处繁盛。”
随行的蓝淮曾到过越京,如今再来,心情自跟其他人不同:“这附近道是变了不少,几年前我和二公子来时,这里还没有这么多酒家。噫!茗香馆!”
蓝湛微微抬眼。
蓝淮:“这茶楼生意还是那么红火。泽芜君,二公子,要不我们进去坐坐?这里的茶水当真是不错。”
蓝曦臣看了看天色:“时辰还早,进去坐坐也好。”
一行人便往茗香馆去。身后,远处有两人打马过来,两人穿着都甚是不俗。左侧那人一身淡青色暗纹锦袍,腰间配饰齐全,左手牵着马缰,右手捏着一根精致的马鞭,生的也是五官端正,眉眼有神。右侧那人则是一身黑色锦袍,更以金线团成山河纹,华丽贵重。生的更是剑眉星眸,郎俊卓绝,头发尽数以一黑冠束于顶,干净利落,气势逼人,尤其眉眼凌厉,面若含霜,直叫人退避三舍。
右侧那人道:“我最烦的就是这些弹丸小国,没事老在边境上蹦跶,你说跟它打吧,大军一去,它跑的比谁都快,你说由它去,嘿,它还来劲了。”
左侧那人听过以后道:“这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如此,大越为了边境安定,就不得不对他们让利。”
“照我说就应该狠狠揍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扰边。景鸿,你说你当时都已经抓了那个禹朔的什么四王子,干嘛又把他给放了?就该把他头砍下来挂在城门上。”
左侧那人冷冷道:“禹朔正为了王储之事闹得不可开交,朝中几乎四分五裂,本王这把刀岂是如此好借?”
右侧那人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我就说嘛,就那四王子王八模样绿豆眼,能让你放他一马?不过那小子可真不要脸,就因为你放他一马,到处说你跟他有一腿,我真想把他从禹朔的王宫里拖出来给他几个大嘴巴。”
左侧那人神情冷漠,面色如常:“不着急。等时机到了,本王亲自管教他那张嘴。”
“你说这次禹朔在边境生事,又在打什么主意?要不要就趁这个机会,让他们自食苦果?”
“圣上圣体欠安,我得暂留越京。这次你带兵前去,切记不可轻敌。”
“放心吧,你师兄我什么时候大意过?只管等我的好消息。”
“……”
进门时,蓝湛莫名伫立了一下,转头身后却又空无一人。
“怎么了?忘机?”
“无事。”
…
从茗香馆出来,蓝曦臣一行人在一家客栈落脚,休整了一夜,第二日便前往镇北王府登门拜访。
王府气派非常,硕大的匾额上镇北王府四个字龙飞凤舞。蓝曦臣递上帖子,说明来意,很快便有人引他二人进门。
宅子很大,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山水竹石步步成景。但却丝毫不觉得张扬,反而处处都透着端庄肃穆。
“两位请稍坐,王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有劳。”
两人在大厅坐着,下人奉上茶水点心,便退到门外了。
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来,蓝曦臣宽慰道:“许是镇北王有事,我们多等会也无妨。”
“嗯。”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下人过来跟他们说:“两位公子,我家王爷今日还有军务,不方便接见二位。烦请二位改日再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说完,两人就要离去,那人又将他们拦住:“我家王爷说了,二位远道而来,定然舟车劳顿,两位若不嫌弃,请就在王府住下,待王爷空闲,再接见二位。”
蓝曦臣道:“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二人已经在客栈落脚,随行弟子还在客栈等我们。”
“无妨。两位公子尽管住下,王爷已经让人去安置两位的随从。”
“这……”
“两位公子,这边请。”
盛情难却,蓝曦臣和蓝湛只好在镇北王府住下。
两人一道,却被分别安置。
蓝湛被单独安置在湖心小苑,这地方够清净,还有专门的侍从伺候。他心头疑虑不已,却也不得不服从安置。
夜里,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起身去找蓝曦臣。但这王府实在太大,白日里还能约摸分辨出东南西北,现在却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怎么也找不到蓝曦臣的住处。
转了大半晌,也不知转到何处。只觉得四周越发静谧,不过两侧都挂了灯笼,似乎是通往某个地方。
蓝湛也不知往哪去,便沿着灯火一直往前,只觉得周遭雾气愈来愈浓,空气里也都是润湿的气息。
四周都是汤泉,斑驳的石墙光影绰绰,明暗不一,蓝湛顺着中间的石子路走了半天也没见到人,看前面也不像是有出路,便反身往回走,刚转过来,就瞥见角落的阴影里靠坐着个人影。
尽管还没看清脸,可光是瞥见一个轮廓,他的脑海里便瞬间冒出某个人的脸。
他抬脚就走,却发现那人并没什么动静。他又不禁驻足看向他,才发现人似乎睡着了。他在原地立了半晌,四周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犹豫了几秒,竟没有立刻离去。
看清模样,当真是他!
蓝湛不知自己此刻是何心情,也不知该是何心情。
他以为自己有朝一日再见他,定是怨恨多些,可这一刻,他竟发现跟自己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静静立在原地看着他。
那张脸变得慢慢清晰起来,他的视线滑过他的眉眼鼻唇,跟他记忆里那张脸并无差别,只是沉稳冷厉的多,而且多了风霜磨砺之后的痕迹。不知那双眼睛睁开,又会是何模样?
他身上还着了件浅色中衣。虽然是泡在汤泉里,也是这样。从前就是如此,就算与他在床榻欢好也从不解衣,甚至数次将他已经伸进去的手捉出来摁到旁边。
那时他只当是他的习惯,后来他才明白,这个人从来都没真心待过他。
他就立在远处静静看着池子里的人,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靠近,蓝湛赶忙避到旁边树后。
“王爷,王爷……”三泰抱着一叠干净衣物过来将他叫醒。
温昱缓缓睁开眼,眼中冷意森然却也满是疲惫。三泰伸手将人从水里拉起来,温昱起身回到岸上,三泰把衣服和毛巾放到旁边,便背过身去。
“王爷,这济先生的药浴你泡了半月,感觉好些吗?”
“就那样。”
“要不奴才还是去蓟州请济先生过来一趟吧?”
温昱拿毛巾擦了把脸,继而将身上湿透的中衣解开脱下来,树后的蓝湛刚好正对着他的脊背,可还不等他看清,他已经将干净衣服拉起来。
只晃眼一看,似乎,有很多伤?
隔得太远,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
“不用。”
“王爷,济先生虽然不着调,但奴才看的出来,他是真心为王爷好,虽然他经常胡说八道,但是……”
“聒噪之人,吵的本王头疼。”
三泰吐了吐舌头:“奴才听说,你早朝时自请去巡查河道?”他边说边转过来给温昱打理外袍。
温昱:“马上就是雨季,各州官员虽然已经将河道情况上报,但我还是想亲自去看一眼。”
“可巡查河道长则数月,车马劳顿,奴才担心你的身子……圣上同意了吗?”
温昱淡淡道:“驳了,安排了旁人去。”
听他如此说,三泰有些欢喜:“那正好,府上来了两位客人。三泰听说蓝氏公子都是雅致之人,可以陪王爷下棋聊天,好不容易来客人,王府也不用那么冷清了。”
温昱却并无喜色:“安置好了吗?”
“都安置好了。依王爷的意思,二公子单独安置在湖心小苑。”
温昱道:“好生伺候着。”
“放心吧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