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听说了吗？昨夜皇城司内狱失火，雍王殿下被活活烧死了！”
“是吗？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在，快半个月了都没定下来，我还以为有人要包庇他呢。”
“死的可惨了，听说抬出来的时候都成焦炭了。”
“你们说这雍王殿下从前那也是威名远播，咱们大越谁人不知他自小聪颖过人，怎么如今变成这样？还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我看这事，蹊跷啊！那皇城司内狱你当菜市口啊，说失火就失火？”
“就是就是，那雍王殿下刚回京不久就遇上这样的祸事，你们说那毓王才死了多久，这里面啊……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可我听说圣上听到消息立马就赶过去了，可惜火势太大……雍王殿下的尸首被抬出来的时候，圣上急火攻心，当场就吐血昏倒了……”
“算了算了都是道听途说……”
“喝茶喝茶……”
蓝湛坐在街边的小摊里，将旁边一群人的谈话一字不漏的装进耳朵里。
从前他对这些事情没有丝毫兴趣，可现在，只要听到雍王殿下四个字，浑身的神经都不自觉绷紧。偏偏坐在他对面的人一点也不以为意，让人好生待在客栈，他偏是不听，好好一顶风帽，也不肯乖乖戴好，嫌它挡了吃饭，偏要将帘子捞开别在耳朵后面。
五月的天气还不甚炎热，不过这会儿功夫却也瞧见他鼻头冒了层细密的汗珠。系在颌下的帽绳贴着他的肌肤，也勒了两道浅浅的红痕。许是觉得不舒服，他伸手拽了拽，下一秒，不出蓝湛所料，那顶风帽便被拿了下来，就要放到旁边，蓝湛伸手一把按住:“不可，戴上。”
温昱解释道:“没事的，没人有闲工夫注意我。”
蓝湛并不让步，温昱又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忘机，整个越京城也没几个人见过我，皇亲国戚哪那么容易看见？我戴着个风帽反倒惹眼，你说是不是？”
“戴上，免得受风。”
“忘……”知道这人古板，但他没想到在这些小事上竟如此不通情理。温昱只好把风帽又扣到头上，蓝湛伸手替他将两侧的面帘放下来遮好。
结了账，温昱跟人又在街头转了转，见街边桑果卖的好，便随手买了些，正要付钱，才想起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这住店吃饭的钱都还是蓝湛垫上的。
“……”不等他开口，人道是已经先递了银钱过去。他也不客气，刚吃了饭，这会儿捧着桑叶包好的一大包桑果边走边吃，丝毫看不出昨夜刚刚经历过毒杀和大火。
“忘机，你那还有传送符么？”
“有。”
“给我一张。”
白皙的手掌立马伸到跟前，圆润的指头上还沾着些许艳红的桑果汁。
“以你的修为，无法催动。”
“哦。”
手随之抽了回去，尽管随意，但蓝湛还是觉察出他语气里的失落。
“你想去哪？”
“想去一个人少的地方。这里人太多了，忘机，你觉得呢？”
“越京繁华，当是如此。”
温昱没应，手上的桑果也揉成一团攥在手里，宽大的青衫袖口落下，看不出他的拳头是松还是紧。
“忘机，你还挺聪明，知道带走我之后放把火把皇城司内狱给烧了。金蝉脱壳，妙！”
蓝湛:“不是。”
“不是你放火？”在蓝湛听来，这根本不是疑问句，“也是，那火里还有具岂尸体呢，想来是有人早就安排好了，不过却被你抢先一步，这下好了，他们的目的都达到了，想要我死的人，我葬身火海；想要我活着的人，我逃出生天。哈哈，挺好挺好。”
“温昱……”蓝湛停住脚步看着他，自从他知道面前这个人还有另一个名字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太少。包括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他是真的开心还是强颜欢笑。
这种感觉，他不喜欢。
“停下做什么？不是要去抓药吗？”
“我们回……”
“好，就去回春堂。”
“……”
从回春堂抓了两剂清毒复气，固本培元的药，虽然他吃了灵药，捡回一条命，可那毒也是入了经脉脏腑的，还得好生调理，才不至于留下后患。今日他本就该在客栈好好休息，断不该跑出来，可蓝湛着实拗不过，这才带他一起。
就这会儿功夫，温昱脚下已明显有些虚浮，气息也沉重了不少。蓝湛刚要拦住他，不让他再逞强往前走，面前就多了一行人拦住去路。
“说好父母在，不远游，你可倒好，一跑跑到这越京城，可让我们好找。盛明，你爹跟三叔我亲自来接你，还不过来？”
温昱似是怔愣了一下，不着温氏那身招摇的烈焰袍，对面这几个人看起来都慈眉善目的很，竟叫他有一瞬没认出来。不过他抱着怀里的两副药，既没开口应温若凌，脚下也没动。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温若寒突然抬掌收爪，一股无形之力就将温昱禁锢住，接着整个人被温若寒朝他拖过去。
“忘机！”
话音未落，蓝湛一剑斩断那股束缚温昱的力量，被拖出去半截的温昱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蓝湛赶忙将他扶起来护到身后。温若凌眉头微蹙，但温若寒明显早已按捺不住怒意:“滚开！”
温若寒手中蓄积起灵力引得避尘剑鸣不止。蓝湛并无让开的意思，温若寒就要动手，却被旁边的温若凌拦住:“城中人多眼杂，贸然出手只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温若寒有所顾虑，温若凌又道，“找到盛明就好。”说完，他便走到两人跟前，看向蓝湛的眼神却也并不比温若寒温和几分，“蓝二公子，温氏内务，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盛明，”他又看向温昱，“乖，跟三叔回去。温情温宁的事情，你爹已经打算不再追究。”
“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打算去哪？难道打算一直在外面流浪？”
温昱淡淡道:“三叔放心，盛明不在温氏也好好长了十几年，以后不在，也会过的很好。”
温若凌没有想到温昱会说出这种话:“盛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打算回温氏？”
“三叔和父亲想要接回去的是温氏大公子，未来的温氏家主，不是我。”
“你在说什么？盛明，三叔和你爹是来带你回家啊。”
“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温若寒开口，袖中的捆仙绳便将温昱缚住。
“咳咳……”登时浑身灵力滞涩，原本毒入经脉便已伤了元气，此番这专制邪祟的捆仙绳一上身，温昱顿觉呼吸不畅，形同窒息。
“温昱！”蓝湛就要去解，却被跟前的温若凌抬掌击中胸口。眼看温若寒让人上来带走温昱，蓝湛抬手翻出长琴，素手一拨将跟前的人震开。
“温昱……”蓝湛上前去解捆仙绳，谁知温若寒的特质符咒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开。蓝湛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温昱呼吸困难，已无法应声。蓝湛急道:“温宗主，温昱剧毒刚解，请温宗主收回捆仙绳。”
闻言，温若凌抬手就将温昱身上的捆仙绳划开，不等两人上前，温昱一把抱住蓝湛:“快！传送符！”
蓝湛瞬间祭出符咒，两人随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追！”
挨了温若凌一掌，蓝湛的灵力只够将二人送回栖身的客栈。温昱不知何时已经晕倒在他身上，专程出去抓的药也丢了。蓝湛将人头上的风帽取下来放到桌上，打横抱起来送回房间。
切了脉，情况不太好。
那药能救命，却不能一劳永逸。
撑着身上的伤又给人渡了些灵力，才在旁侧打坐调息。
醒来已是半夜，床上的人不在，自己身上道多了条毯子，蓝湛立马起身去寻，却见人坐在外间窗前。
没有点灯，只一层淡淡的月光落在他身上。
在蓝湛的记忆里，他的眉眼惯常温暖和煦，明媚耀眼，从不曾跟清冷二字挂钩。可这一刻，这个人明明离他这么近，他却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无形壁垒。
他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有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温昱想他过去，想让他陪他待会儿。于是，他慢慢走过去，从阴影里走到他面前那簇小的可怜的光晕里。
“温昱……”
“你醒了？”
“嗯。”
“伤的重吗？我看三叔那一掌不轻。”
“无碍。”
“这段时间只恐要躲着了，父亲和三叔他们不找到我只恐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
“你来这里，蓝先生和泽芜君可知晓？只恐他们也忧心你的安危。”
蓝湛:“兄长知我。”
温昱鸦青色的长睫微微颤了一下，转头望向身侧的蓝湛，背光的眼睛里看不出是何情绪:“忘机，你以后也唤我兄长，好不好？”
蓝湛沉默。
没听到回答，温昱站起来看着他，他与蓝湛齐高，甚至可以说，若是蓝湛去掉头上的发冠，还要稍微逊上一些，所以他只需与他平视。
“好不好，忘机？你不是答应要与我结义？论年纪，我就是兄长。你唤我一声。”
蓝湛不应。
温昱不喜欢勉强别人做事，但今夜他就想听蓝湛唤他兄长:“我会是个很好的兄长，”他抓住蓝湛的手腕，想要跟他证明他所说的这句话，可这似乎并不好证明，于是他补了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话，“真的。”
蓝湛:“温昱……”
他不想唤他兄长，尽管他答应与他结义。这是蓝湛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温昱没来由的固执:“我不要你唤温昱，我要你唤我兄长。我会是个好兄长，你相信我，好不好，忘机？”
蓝湛内心彷徨:“温昱……”
黑暗中，温昱松开了蓝湛的手腕，他强求不到他想要的，所以他选择放弃这些于他无关紧要的东西。
两人都沉默着，温昱的身子刚好遮挡住窗口漏进来的光，整个屋子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彼此的呼吸也很轻很轻，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周遭一片寂静，就像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隔了好久，温昱又才出声:“早些休息。”说完，他便往里屋走去。
经过身侧，蓝湛问他:“可不可以……换一个？”
温昱落寞:“温昱还是温盛明？于我，没差。”他直接绕过他。
“……昱……哥哥……”
——
给【云姺】小可爱的专属加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