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外的天色已暗，议事还没有结束。李奇大元帅年迈，此刻已经坐得累了。喝了好几盏的茶水润喉。
李奇清了嗓子，说：“我说的变化，是眼前的局势变了。天气逐渐转凉，再过一月，墨脱的天气会更加恶劣，如今只是小雪，若是遇上大雪天气，我们的大周的战马必定跑起来会受限，再加上哈日部上半月侵占了逐日城，把里面的汉人全部驱逐出来，近日投奔墨脱的流民就增多了不少。守城的官员那边要密切注意，怕会有哈日部的奸细混进来。”
“报…”
李奇正说着话，帐外的士兵突然来报： “什么事？”
士兵行礼说：“启禀元帅，据探子回报，哈日部大将军哈日那森于昨日病逝。”
此话一出，在军帐中引起不小的波澜。
“死了，死了好。那森这狗娘养的，居然死了。”
“就是，咱们跟那森打了五年，吃了那秃子多少亏。”
“哈哈哈，痛快痛快。”
一时间军帐里面的主将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陆演见李奇皱着眉，问：“那森死了是件大块人心的事，元帅为何愁眉不展。”
李奇摆手：“敌方主帅突然死亡，未必是件好事，我们跟那森打了五年，可以说对他的用兵习惯摸的很清楚，如今他死了，哈日部必定会另派他人来统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哈日部派来的主帅我们摸不清楚脾性，可是我们毕竟跟哈日部对战了五年，哈日部多少会洞悉我的用兵习惯。若是真的两军交战，只怕哈日部这块硬骨头会有点难啃。”
刚才还手舞足蹈的主将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层。
“元帅，那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李奇站起身吩咐道：“传令下去，各处主将加强防范，士兵们近日也要操练起来。你们都下去想一想，争取改变一下往日的作战部署。”
“是…”
李奇问负责后方补给的方诸：“对了，帝都运来的粮草如今到什么地方了？”
方诸说：“前方来报，粮草已经到了七里山，再有一日也就到达了。同行的粮草押运官已经先到了，安顿在西边营帐，只是…”
李奇说：“只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磨磨唧唧，有话就说。”
方诸说： “这次送来的军粮数量充足，有许多都是虫米霉面，去掉不好的，剩的能吃的军粮只有一半之数，根本不够吃，我们墨脱二十万将士，每日练兵，跑得多，吃得自然也多，就那点粮，据李福玉说，连春天也撑不到！还有冬衣的数量虽然也够，但是粗略查了一下有些冬衣又轻又薄，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棉花，一看就不保暖。眼下还没到墨脱最冷的时候，要是真到了哪时候，就凭那些冬衣，得冻死多少兄弟？”
李奇握着椅子的扶手，说：“朝廷历来关照我们，每年的军饷起运之前，今上或者皇后娘娘都会亲自到场过问的，这次给的这些军响，是怎么回事？”
方诸胸口起伏，几度开口，从陆演和李奇身上，看了又看，又憋了回去。
李奇说：“有话就说，这是干什么，谁割了你的舌头？”
“为什么？原本负责粮草筹备的官员，每年都是因为皇后娘娘会亲自过问，他们都不敢从中参假，什么东西都是给最好的，就今年，萧忆海因为被流放，德妃求着今上把这活揽给了萧家，说什么将功赎罪。去他妈的！萧家这群杂种，就送来那一堆次等品，可这是打仗啊！都是玩命的事情，我们为了大周的安宁，洒血卖命，每年牺牲多少儿郎的性命才筑起了墨脱今天的防卫，边境环境恶劣，还要四处克扣！我问萧忆海，那些粮食不够吃，开春了能不能再送些过来，他说前些日子，齐州和敦州洪涝灾害严重，哪里流民众多，粮食总要紧着那边来，墨脱的将士个个身强体壮，杀得了人，自然也打得了猎，叫我们自己看着办！看着办，操他祖宗的看着办！难道让我们到了开春，出去打猎度日…”
方诸捏紧拳头： “把好的粮食，补给齐州，敦州两地的流民还能说的过去，可这两州四季如春，又不下雪，冬衣呢，冬衣做的怎么就那么轻薄。墨脱本来就冷，就凭那些冬衣，我们就得冻死，还谈什么打仗，铁定是有人克扣军响，中饱私囊……”
“别说了！”李奇喝止方诸，拳头紧了又紧说，“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我会写折子把这件事递到京都，到时候自有今上来定夺。”
墨脱沉寂在连绵的山峦间，就像是这大漠边缘的一块屏障，把哈日部的尉迟、月氏、大宛三个部落挡在了外面，他李奇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年过五十又被派来镇守墨脱，五年来他的三个儿子相继战死，如今只剩下小儿子李福玉，他李奇不会溜须拍马，也不会趋炎附势，可是就是这样的他，在墨脱撑起了一道屏障，牢牢的挡住了哈日部想要突进大周的脚步，他总以为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何必无畏争斗，可此刻他突然有些茫然。
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凛风席卷着, 把盐粒子般的雪刮得“沙沙”作响。雪太大，车轮打滑，运粮车行驶困难，根本寸步难行，李福玉只得一边让人牵着马走，一边拿人把车绳子套身上拉着车前进。
陆演也临时带了一对人马来押运，他在寒风里拉紧了绳子, 拖着粮车，一双手冻得紫红，一张口寒风便灌了进来，他加大了声音，对面的人才能听得见：“雪太大，要加快脚步了，不然大雪封了山，只怕就更难运了。粮食、冬衣切不可被雪淋了，把箱子袋子都用油布封严实了。”
李福玉把绳子缠在腰上，空出来的手拿着酒壶灌了一口烧酒，大声说：“都封严实了，没成想这天气突变, 幸好你带了兄弟们来支援，否则就更难了。这么冷的天，大周的战马不抗寒，幸亏你姐姐体恤我们，求着今上把车师进贡的四千匹雅库特马都给了我们，这些矮种马抗寒，别看它们屁股都要蹭到地上去了，但是在雪地里跑起来就是比我们大周的战马快。只可惜数量有限，要是再多些，咱们冬日跟哈日部那群狗娘养的对战，也能轻松许多。”
陆演喝了一口李福玉递来的烧酒说：“别做梦了，叫弟兄们加快脚步。看这天气只怕要下雨，下雨了路更滑，天黑之前必须赶到营地。”
李家军这半个月里一直在赶路，但是军士无人抱怨，因为李大元帅把亲子都派来跟他们一起押运，如今连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也来和他们一起拉车，这两个最随和的主，都陪他们一起押运，想到此处底下的那些士兵，更加的来了干劲，也总算赶在下雨之前把粮草运回了军营。
……………………
孟丞准备去吩咐厨房煮面的时候，恰巧唐七房里面的陈皮用完了，准备到厨房借一点，两人恰巧遇上。
孟丞说：“唐公子饿了吗，怎么亲自过来了，合该吩咐底下一声。”
唐七笑着说：“我在配药丸，陈皮用完了，来厨房取一点，你呢，来这做什么？”
孟丞说： “哦，我来让他们煮碗面送到我家公子房里去。”
唐七看了看天色还早，问：“午饭才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你家公子又饿了？”
“今日是公子生辰，给他煮碗面，也算是添福添寿了。”
唐七听了有些诧异： “你家公子生辰，怎么没人告诉我？”
孟丞摆手，说：“公子向来不过生辰，在家的时候，也不过是让厨房给他煮上一碗面。公子你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听孟丞一说，唐七突然想起，陆凌的生母是生陆凌的时候去世的，他的生辰便是生母的忌日，所以他才不过生辰。想到此唐七说：“我给他煮吧，你先去忙。”
“那行，有劳唐公子。”
陆凌正在房里看书，齐武抱了个盒子进来：“公子，二公子从墨脱送了你的生辰礼过来。”
陆凌虽然不过生辰，但是两个哥哥和姐姐每年都会给他准备礼品。紫檀木的盒子里装的是一些墨脱当地的小玩意，一看就知道是陆演平日里费心给他收集的。还有个小木盒子里，是每年都不会少的马奶糕。
陆凌正捣鼓着手里的小玩意，只见唐七提了个食盒走进来。
“三郎得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开心？”唐七一面说一面把食盒里面的面端上桌子。
“我二哥从墨脱捎来的东西，微雨你过来看看，喜欢什么尽管挑去。”
唐七从他手里接过木头雕刻的小船，笑道：“你二哥从那么远的地方给你送来，送给我你也舍得？”
“那有什么，你要是喜欢咱们下次叫二哥多买一点。”陆凌看了一眼桌上的面条又说：“哟，厨房今日做的面条跟往日的有些不一样。还劳烦你端过来。二哥还送了马奶糕来，中原不常见，你尝尝，喜不喜欢。”
马奶糕洁白如玉，奶香四溢，唐七忍不住伸手拣了一块，一口咬下去。
陆凌见他突然皱了眉头，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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