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专门用来装染雨过天青布料的水井,坐落在常府花园的西面,古井用青石板盖了还不算。还专门修了座亭子来保护,平日里都有人专门看守,除非常家人拿钥匙打开,不然外人一概进不去。
陆凌让人把盖在古井上的青石板拿掉,迎面便扑来一股凉气。
唐七看着古井下面一片漆黑,说:“从上面看也看不出什么,得有个人下去看看。”说着唐七看向陆凌,示意他下去。
陆凌笑着问:“你怎么不下去?”
唐七说:“下面黑咕隆咚的,我怕黑。”
像唐七这种能在验尸房睡觉的人,说他怕黑,陆凌是打死都不会信,但是他还是不戳穿,把手中的折扇递给唐七:“行,那我亲自下去看看。”
唐七接过他的折扇,笑着说:“小心点三郎”
陆凌撑着井沿笑:“等我回来。”
古井下的空间不大,井壁打磨光滑,常家人特意做了处理,井壁四周有凸起的石块,每个石块刚好可以容纳一只脚站定,这口井的水只进不出,这些凸起的石块,显然是为了方便下来清洗古井的人,井壁上有几根细长的管,想来便是如常家人说的,是用来引后山悬崖上的水的管道。
陆凌鞠了一捧水,闻了闻,水里面也没有异常,但是他还是拿随身带的水壶,灌了一壶,准备带回去让唐七验一验。
唐七在上面半天听不到陆凌在下面的动静。忍不住朝着井里喊:“三郎,下面情况怎么样?”
陆凌听到了,但他故意不答话: “………”
“三郎?”怎么不说话,唐七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急切。
陆凌: “……”
还是没人说话,四周静的可怕,唐七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他把手里的折扇紧握在手里,抬脚搭上井沿,准备下去看看。
只不过他的脚刚放下去,便踩着什么东西,被踩着的东西嗷嗷直叫:“收脚,收脚,我好不容易爬上来,你可别一脚把我踩下去了。”
唐七把脚收回来,看着扒在井边的人,怒道:“我问你话,你怎么不答?”
陆凌笑得很是讨打:“我就是想看看,我要是出事了,你会不会哭鼻子。”陆凌指着他的眼睛说:“你看你,眼睛都红了,幸亏我爬了上来,不然你又得痛哭一场。
唐七狠狠的瞪他一眼,气的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然后又回身,抬脚做势要踹他:“你给我到下面去清醒清醒。”
陆凌身子往后躲开了,唐七只是气不过,也没真要踹他,见他躲开,便准备把脚收回来,岂料被陆凌伸过来的手一把扣住了脚踝。
“缩回去干嘛?脚都伸过来了,袭击朝廷命官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啊。”陆凌两指滑进净袜,挠着唐七的痒。
唐七素来怕痒,挣扎着要把脚从他手里抽回来,说:“松手……”
齐武和孟丞查完了手头上的事,正往古井这边来寻他两个:“丞哥那边怎么样?”
孟丞摇着头:“奇怪的很,常家专门放布料的库房我查了一番,什么异常都没有。”
齐武说: “我也问了常家染坊里面的那些人,每个人盘问下来,都没什么可疑之处。会不会是常家自己染布的过程中出了差错。”
孟丞摇头:“这不大不可能,既然是要供给内宫里面的东西,常家有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上面动手脚。古井就在前面,先去找公子和唐先生再说。”
眼见着孟丞和齐武越走越近,唐七挣扎着要收回脚,手中的折扇掉在了地上,他无声的做口型:“你个混球,快松手。”
混球甚少看到唐七这般急得鼻尖冒汗的模样,贼笑着逗他:“不放。”
唐七见孟丞和齐武已经踏上了台阶,一咬牙把面前这个笑得贼眉鼠眼的混球成功踹了下去。
待孟丞和齐武进来的时候,唐七已经收回了脚,俯身从地上拾起了折扇, 陆凌的笑声也从井里面传来,唐七的脚踝上还有陆凌捏过的余温,在那笑声里愈发地热。
孟丞趴在井边对着下面大逆不道的喊:“公子,你别笑了,这井壁有回音,你这笑声听着怪瘆人的,回头吓坏了常家人。”
陆凌重新爬了上来,说:“你们两个查的怎么样?”
齐武说: “按公子吩咐的去盘查了一番,没什么发现。常家人都说是他们家那个小娘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造成的。公子,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之说?
陆凌抬手给了齐武一个脑崩儿,说:“什么鬼神之说,那都是一派胡言,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比鬼神更可怕”
齐武不解:“什么东西?”
陆凌说:“人心”“越是没可疑之处,就越有问题,派人暗中盯着常家人的一举一动,有什么事立马禀报。我和微雨把常家人的染料和井水再带回去验一验。”
几个人说着话,只见有衙役匆忙跑来。
“启禀大人,常家老爷的妾室林小娘才被发现死在了房里。”
陆凌和唐七互看了一眼:“过去看看”
常老爷看着床上已经没气了的可人儿,厉声道:“一群没用的东西,都是怎么伺候的,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林小娘身边的两个丫头吓得够呛,连连在地上叩头:“老爷恕罪,老爷恕罪,昨晚送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实在不知今早怎么就……怎么就,老爷恕罪………”
常老夫人森冷道:“老爷何必动怒,不过一个乡野玩意,死了就死了。”随后她吩咐身边的嬷嬷:“赏她家人五两银子,买口棺材收了罢,衙门里的人还在,让人看了晦气,至于林氏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找个人牙子发买了去。”
常老爷指着常老夫人气的全身发抖:“林氏她好歹也为我常家留了子嗣,你怎能如此苛待她。”
常老夫人看着常老爷突然冷笑道:“林氏以下犯上在先,再说了比起苛待,妾身可比不上老爷。”
常老爷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你…”
两个正主儿又吵架,伺候的下人们吓得浑身发抖,外面的粗使婆子已经上来拉林小娘的人,屋子里顿时告饶声连成一片!
这时候一个声音响起:“陆大人到…”
常老爷听到陆凌到了,忙挥了挥手,婆子们手一松,把那两个丫鬟放了。
常老爷上前行礼:“大人怎么过来了?”
陆凌正色道:“本官听闻常府无缘无故死了人,恐有人滥杀无辜,所以过来看看。”
常老夫人忙说:“回大人,不是滥杀无辜,死的是我家老爷的妾室,因为产后失调,突发恶疾,暴毙了。”
陆凌说:“是不是暴毙,等仵作验了才能下定论。”
陆凌都发话了,常家人也不敢反驳,忙去准备了东西。
彼时 唐七看着手里的银针:“据丫鬟所说,昨天晚上丫头送饭进去的时候,林氏还是好好的,她用过的器皿,饭菜我都银针试过,没有毒,但是今天早上,人就没气了,我刚才又检查了林氏的尸体,发现她好像在做梦一样,走的特别安详,死了起码有六个时辰了,若说产后失调,突发恶疾,死后不可能是这样的表情。”
陆凌说: “所以……杀她的人一定用了你验不出来的毒,或者从我们想不到的地方下手。”
唐七突然想到什么,对陆凌说 :“三郎,我要一份林氏近一个月的药方子,和饮食情况。越快越好。”
陆凌点头,示意齐武去办,叫他来的时候把林氏的侍女一同带过来。
此刻孟丞也回来了,“公子,属下问过了,这林氏是常老爷去前从乡下买回来的妾室,上个月刚生了一个儿子,因为顶撞了常老夫人被禁足院子。一直由她身边两个丫头伺候。”
陆凌听完点头:“知道了,你先好下去忙,看好常家的人。”
孟丞:“是……”
“常家的染的布料出问题,和小妾死亡都在同一天,这连不上啊,凶手到底想干什么?”陆凌托着下巴说。
唐七说: “这些事情,无非就是是非恩怨四个字。”
不多时,齐武快步走进来,行礼道:“公子,属下已经照着您的吩咐,将近一个月以来林氏所吃的药物和食物全部找了出来。”说着,他把手里的一叠宣纸递给陆凌。
陆凌没接,说“直接给微雨。”
齐武把宣纸递给唐七。
唐七接过接了那一叠纸,一张一张地翻看。不多时他抬头看了一眼陆凌,陆凌会意,让齐武把人带了进来。
唐七指着宣纸上每日必有的一道点心问:“这柿饼你们小娘每日都吃?”
侍女彩萍说:“回大人,我们小娘喜欢吃柿饼,听说是小娘家乡特产,她极爱吃,除了怀孕的时候没碰,几乎每日都会让奴婢们准备。”
唐七又问: “你们小娘产后身体恢复怎么样?”
彩萍说: “小娘产后虽被禁了足,但是老爷吩咐了按份例每日进补,只是我们小娘每日流水一样的补品吃进去,还是虚的很,时常坐着都冒冷汗。”
陆凌听到唐七问话,想到什么,走上前和唐七一起看纸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