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若如初见,为谁而归。
西洲,忘川。
李承鄞站在那颗枯木之上,目光所及,尽是几十年前鲜活的那日,和那个本该明媚的女子。
“李承鄞,我要忘了你,生生世世,都要忘了你。”
女子目光坚毅,不带丝毫犹豫,纵身跃下忘川,一如城门上那日,带了必死的决心,一跃而下,想要彻底离开他。
她做到了,他的小枫,他的明德皇后,果真用死亡,惩罚了他。
在后来那许多孤寂乏味的日子里,他总会想,若他们的初见不似当初那般充满着算计,若他们之间没有那许多条人命阻隔,会不会,他们也如永宁和驸马那般,琴瑟合鸣,像洛熙和裴照一样,执手白头。
可入目苍凉,这世间到底,没有了他那唯一的太阳,他的光芒。
此刻的李承鄞已交代了皇位,孤身一人,执一木杖,衣衫褴褛的于这西境荒漠步履蹒跚。
纵身跃下前,他脑中唯一的执念,便是那夕阳下的初见,那红衣恣意的少女。
若如初见,我必不再欺你骗你,小枫,我来了。
天神对人的惩罚,是永远忘记,可天神到底怜悯,有情之人共赴忘川,若能得到真心的原谅,便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切勿再错。
澧朝,翊王府。
李承鄞自榻上醒来,脑海中依然是坠入忘川前的一道白光。
跪在榻前的时恩捂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片刻后连滚带爬的冲出寝殿叫太医来看。
随太医同来的,还有顾淑妃。
之前李承鄞从未见过生母,只有在西洲见过一张画像,如今看着面前这个满目忧愁却柔顺端惠的女子,不由愣住。
这就是他的母妃吗?果真大方温柔。
太医把着脉,许久后才收了手,禀报病情。
“翊王殿下此番伤到额头,躺了这三个月,如今虽说恢复了,可往后,难保不时出现头痛之症啊。”
淑妃闻言上前一步坐在榻上牵住了李承鄞的手,柔声询问:“鄞儿,头可痛吗?还有何处不适,与母妃说说。”
李承鄞呆呆盯着淑妃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自眼角落下。
淑妃一时心疼触动情肠,也落下泪来。
正当母子二人执手泪目时,殿外一阵喧哗,是皇帝来了。
李承鄞撑起身子,望向那道明黄色身影时眼神有一瞬的阴狠,却瞬而被泪水掩盖。
皇帝免了李承鄞的虚礼,一副关切姿态。
“鄞儿醒了便歇着,不必行礼。”
李承鄞在时恩的搀扶下躺倒,谢了几句。
皇帝此番前来送了不少东西,也大多都是些补品,听时恩说,他是为救皇帝收的伤,得些赏赐倒也在情理之中。
从时恩嘴里,李承鄞得知了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与自己之前所在的世界并不相同。
太子仍是贵妃所出,二皇子乃皇后所出,虽为嫡子,却十分不受重视,前几日居然联合忠王与高相造反,李承鄞提前得知了消息,顾如晦将军家的顾剑带领羽林军一早准备好,虽不轻松,却也顺利将其拿下。
时恩说,那夜皇宫中血流成河,暴雨冲刷了数日才将血腥味洗去,原本罪臣都已伏诛,可有人居然背后偷袭那胜券在握的皇帝,李承鄞挡去了刀剑受了皮外伤,却被刺客一掌打下台阶,伤了脑袋。
顾剑,李承鄞皱起眉头,他的表哥,他舅舅顾如晦将军的亲子。
前番顾家受人陷害,说起来也是那龙椅上的人害怕顾家功高盖主,才使得顾家满门尽数被屠,此番顾剑救驾有功,却还带着羽林军,怕是……
时恩跪在床前,看着李承鄞神色时而凝重时而伤感,一时也琢磨不清头脑不知该如何劝慰。
想了半刻果然头痛难忍,李承鄞想着凡事总得慢慢来,这一世,断不能行差踏错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