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真相,惊起却回头,对峙论公堂。
一月前。
火龙宫。
——
“天下无贼。”
“教主,我败了。”
天下无贼低垂着眸子,一字一句的应答道。他的语气平淡无奇。似乎只要他竭力克制,就没有人能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
“是啊……你败了。”
东方求败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很轻很轻,他似在看捻在手中的一缕红发,眸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不远处的那个黑袍蓝发男子。然后,他听见他缓缓的说道:
“所以,我甘愿受罚。”
淡漠,却又决绝。
——
试问,当时过境迁,再度相逢回眸之际。只可叹物是人非、事事之休,可自己却无力挽回、只能让昔日的过往画上句号之感。多么心酸而无奈。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要结束,总有一些事要重新开始。可是,天下无贼已经不复昔日的热血,不再疯狂的执著于昔日未完成的梦想。因为他不再是少年,他早已失去了从头再来、义无反顾的勇气。
所以,就这样一了百了吧——还他一个存于梦中的夙愿,终结了一段本就“错误”的信仰。
偏偏,命运总是戏剧性的。
没有人注意到东方求败的红眸中明暗交杂。
他想要将一切尽数向面前之人倾诉。这样,即便是终焉的毁灭,即便是背负千古骂名,也没有那么痛了。
可是他不能。
最终,他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天下无贼,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模样吗?”
“初见?”天下无贼摇着羽扇,心中一声冷笑,怎么?在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又打算上演这出屡试不爽苦情牌?可是,无论东方求败这次的目的是什么,天下无贼都不会遂了他的意愿。他摇了摇头,轻笑的应答着:
“真抱歉啊,教主,我不记得了。”
东方求败一怔,他没有了料到天下无贼的抵触情绪如此强烈——也对,经历了最近这些是是非非后,他又有什么资格叫他重回当初的模样?“罢了。若你不记得,那我便讲给你听。”
闻言,天下无贼不禁蹙眉,行刑就直接行刑吧,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当时处决三大恶贼之时,也没见他东方求败心慈手软过。
愣神之际,便听东方求败缓缓道来。
“依稀记得,故事最初的开始,我们在花果山脚下相遇。那个时候,我们还都是落魄之人,这世上也还没有这么多纷争。”
“贼眉鼠眼想成为名震四方的山贼,奈何他独自孤守着一座空山;认贼作父努力想证明自己对世间的善意,却总是他人被误解;乱臣贼子本是朝廷命官,却因姓名不得已被革职。而你,天下无贼,因为现实中的某些不可抗力,不得不放弃对于梦想的追寻。”
听着东方求败倾诉着往昔相遇之时的点点滴滴,一桩桩过往都如数家珍。天下无贼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为,只有他们才会傻傻的将这些美好铭记于心,而达到最初目的的东方求败,便早将这些“不值一提”的事忘却了。
看着缄默无言的天下无贼,东方求败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说来可笑,你们认为我在你们最失魂落魄的时候拉了你们一把,我便是什么心系天下的圣人?而事实上,我当时上花果山的目的,不过只是一心求死罢了。”
“求死?”
“是的,求死。”东方求败对自己的过往轻描淡写的略过,笑的释然。“是七色彩莲的一席话,让我改变了注意。她说,逃避是懦夫的表现。”
『倘若心有不甘』
『就去努力改变』
或许,没有人会理解东方求败的苦衷,但他还是抱以幻想,他希望天最了解他的下无贼可以明白。可是,看着天下无贼那波澜不惊的模样,东方求败只觉得陌生至极。
原来,他从不曾了解他。
“天下无贼,我希望你能明白……有时候,要想成就非凡的大业,就不得不采用一些非凡的手段。有些事,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闻言,天下无贼只觉得最后一点气力都被人抽走,原来他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不过只是为自己的辩述?!
寻得心底最后一丝勇气,天下无贼厉声质问道:“东方求败,你说迫不得已处决了我最后的亲人?!还是说,你迫不得已行刑告诉我这些,是让我在阴间也你死心塌地?!
迫不得已?你是在说你迫不得已的打着忍着学院的名号,将水果村民送往人类世界吗?!
处决忠心耿耿的下属!竭力保持自己伪善的、知人善任的形象,却暗地里做着令人不齿的龌龊之事!这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迫不得已?就是你口述的正义?!”
“天下无贼!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东方求败,我不需要你来提醒。”天下无贼冷笑着直呼其名,似乎早已无所顾忌。“别再为自己的过失找借口了!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人会相信你!!”
天下无贼冷笑刺痛了东方求败的双目,那嘲讽的话语撕裂了他内心早已结痂的伤疤。东方求败一直以为天下无贼会理解自己,他一直以为,无论如何,他都会无条件的站在他顺便。
『无论对错』
现在看来,或许是自己错了罢。或许是之前自己的言行太过极端,或许这便是天命,一切都是不可悖逆的结局。
可东方求败依旧不愿相信,他早已孑然一身,众叛亲离。凝视着天下无贼那戏谑的红眸,他言:“错了?天下无贼,就连你也认为我是错的?!就连你也不相信我?!”
“是。”回望着东方求败,天下无贼缓缓的吐出一个字符,轻如鸿毛,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倾尽了东方求败全部的气力。他缓缓的走到天下无贼面前,再度质问:“天下无贼,为什么。”
“因为,你一直在骗我。”
『东方求败』
『你究竟把我们当什么了』
——
“骗子。”
这是东方求败最怕听到的两个字,即使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一直以为天下无贼不理解他,殊不知,他却早已将这一切看透。
不,我不是。
东方求败想即刻自己辩驳,可他忍住了。现在需要的不是意气用事,他在思索,究竟要不要告诉天下无贼最终的真相——纵使知晓这个结果,就意味着承担莫大的重担。
看着东方求败陷入沉默,天下无贼认为他自知理亏,苦笑一声后,兀自摇着羽扇走到那个巨大的火炉旁。该说的已经说了,该结束的便也该结束了。
他想,这一世,也再无什么诉求罢。
“当时说的,似乎就是这个火炉吧?”天下无贼的指尖轻触火炉,灼热之感顺着指尖蔓延。“那么,东方求败。这次就不用你动手了。”
在天下无贼纵身一跃、投身进滚滚热浪之前,一个熟悉身影突然挡在了他前面。
“且慢。”
诧异的看着挡在面前的东方求败。天下无贼一脸不明就里。接下来,东方求败不知从哪变来了一张木桌和两个蒲团。席地而坐。
“天下无贼,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在此之前,不妨先坐下来喝杯茶。”
——
真是奇怪。
天下无贼小口品着茶,细细的思付着什么。时不时抬眸看向东方求败——冷静下来后,他们彼此再度恢复了昔日的模样。
“东方求败,你让我很失望。”
“天下无贼,彼此彼此。”
两人像昔日的故友那般吵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找不着边际的话题,抛开身份,不顾形象。
倒也可笑。
东方求败率先开了口,结束了这个无聊至极的话题。
“他们并没有死。”
“你在骗我。”
“容嬷嬷。”东方求败说出了一个名字,彻底验证了天下无贼之前毫无底气的猜想。“你应该亲眼看见她被丢进火炉了吧——我本以为你会猜到。”
天下无贼没有应答,他料想东方求败的陈述并没有结束。果不其然,他听见他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你料想的不错。我确实是打着忍者学院的名号,将水果村民送往人类世界。”
“为什么?”
“无可奉告。可是,这便是我能为水果世界做的最后一件事。若不如此,水果世界的结局,便是覆灭。”东方求败如是叹道,他知道,这一席简单的言语会给面前之人带了多么大的冲击——这个惊天的秘辛,他从未向任何人倾吐。
可如今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东方求败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本不想将这些告诉你,不过,如果我不说的话。那我在你心中的罪名便彻底坐实了。”
“天下无贼,我很抱歉。我骗了你,但有一点……我真的从未欺骗过任何人。”
“什么……”
“你们一直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最开始是,现在依旧是!结束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你们从不是什么利用与欺诈的工具——你们是我不可割舍的家人。”
“所以,相信我吧。”
看着东方求败温暖的笑容,天下无贼猛的站起,背过身去。与此同时,一滴滚烫的热泪落入嘴角,说不出的苦涩。
这是天下无贼这世第三次流泪。
他说,他没有骗他。
他说,从来没有什么什么欺诈利用。
原来长久以来逐渐崩溃的信任只需他的一句话便可重建;原来长期以来的心间久存的悲伤绝望只需他的一分坦诚便可驱散。
原来,他一直在等待这句话。
一句解释,一言真相。便可以彻底破除他心中的坚冰,让他重拾执念,再次拥有信仰。心怀着希望的不悔向前,义无反顾。
因为,曾经的他将他拉出深渊。如今的他依旧视他们为家人。或许他怀揣着难以言喻的目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变过。
这就够了啊。
“教主。我明白了。”天下无贼拭干眼角的泪滴,再度转身,冲东方求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落日的余晖之下,这个笑容美好的想让人竭尽全力去守护。
“那么,请告诉我吧。为了守护水果世界,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
『驱散黑暗的』
『唯有爱与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