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汜的殿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只花瓶碎落一地,声音翠亮,周围人都猛地一震,垂下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景汜怒发冲冠,一手拿着札子在群臣周围走了几圈,指着跪在地上的大臣破口大骂:“简意洲,孤之前说要把这狱中所有的冤假错案重审。你看看你现在碰过多少件案,整个帝都上千件案,你如今之理了不到三百件,”他指着简意洲的手微微抖了抖,“你自己听听坊间都说什么。官府借着权势能把百姓随意处死。”
简意洲长跪不起,整个殿内,只有他与景汜二人。
兴许是景汜怒得一言不发,简意洲这才偷偷瞥了景汜一眼,解释道:“陛下您要清楚,这余下的案子一查下去,贺氏一家定要牵扯其中。”
景汜抚摸着书案,一寸寸探下去。书案极长极大,乌木所制,厚重而深沉。
“这次全部查清,贺氏,孤会有决断。”
简意洲听得挺开心,没想到他会下定决心彻查。
简意洲从殿中出来,站在高处眺望,霎时间冷风习习,阴暗开始笼罩整个宫中。
他远远便看见背着药箱的陆如睦,猛地想起上月才在市集向他问过诊。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夜里的皇宫阴沉又荒凉。
这次跪在地上的是刘长诀。
刘长诀看着札子,在心底深吸一口气,他抬手抚摸上札子上那个姓名。
“这是你的家父,这事,就由你来处理吧。”
刘长诀拿着札子从地上站起来,他退到门前,作揖离去。他被景汜的话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贺氏的雕虫小技断然是可笑愚笨,景汜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自纵容。而那些自恃手段而大胆在朝堂上告发的廉官清官宛若炮灰般主动消失,便再也没人打过告发贺家的念头。
轻风掀动他两鬓垂下的雪白绦带,衬着一张白皙如玉的脸。
“嫂嫂。”景谣把一盒包裹藏着掖着。
刘长寄端坐在堂前,冷淡的眉眼,毫无瑕疵的脸庞,周身是冷淡而疏离的气息,她看起来并不像人,反而像个神。
反观景谣,许久不见,本来圆润的脸庞似乎更尖瘦了一些,长发只松松束了一缕,其余都披散在肩头。衣服却仍是那身橙黄色的外袄,衬得整个人活泼开朗。
闻到景谣唤她,刘长寄良久才眨眨眼回过神来。
景谣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打开包裹,堂屋内全是烤鸭的香味。她叫人递上茶酒,自己剥了两粒花生塞到嘴里,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见刘长寄不说话,景谣不开心了:“嫂嫂你好歹吃一口啊,我这么辛苦带回来的,你不吃可就浪费了。”
抱怨了两句之后,她撅着嘴硬生生扯着刘长寄吃了半只烤鸭。
刘长寄看她吃得毫无分寸,唇畔甚至还挑了抹浅笑:“谣儿可有心上人?”
景谣握着鸭腿的手颤了颤,先是惊愕,后是故作恼怒:“嫂嫂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要真有我也不至于如今年近十八还未嫁娶了。”语毕,她认真啃着鸭腿。
刘长寄听完,随即道:“也是,我入这府邸也一年有余了。不觉间你也十八了。”
景谣拍了拍刘长寄的肩膀,一副要将她引为同病相怜的知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