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过去多少了年了呢?
克鲁鲁·采佩西很少思考这样的问题,她自认身为不朽的女王,并无考虑时间的必要,只要贵族永存,她的权力也将永恒。
而永恒的生命中总是充满变数,否则再理智的人也终将陷入无趣的循环,比如她现在手边的年轻人,百夜米迦尔,他是个十分不幸的变数,不仅对他个人的人生,对于全人类也是种厄运,也正是这份不幸,成为她希望见林椿一面的理由。
与漫长的岁月一同被遗忘的,还有她许许多多的欲望,譬如发展后裔。但这个孩子,他不一样,克鲁鲁如此想着,有些粗暴的推开百夜米迦尔——在一秒前,他正附于女王看似脆弱苍白的脖颈间,吮吸第三位始祖对血液。
没错,明明从各种意义上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却仍然无法接受饮用人血,而违抗生理需求的结果就是,百夜米迦尔作为被第三位始祖转化的吸血鬼,并没有理论上的实力,甚至会因对鲜血的渴望而失去理智,还不得不定时来她这里补充必需品。
兴许是太久没体会被依赖的感觉了,克鲁鲁就这样容忍百夜米迦尔无数次僭越,或者说,这本就是某人计划的一环。
女王让费里德退下,甚至遣开那些藏匿于暗影中的护卫,却留下百夜米迦尔的脚步,你必须见他一面,米迦。她说。
再次看见林椿时,克鲁鲁无暇的面庞还是露出别扭的表情,那是某种无以名状的悲伤。
故人的身躯变得单薄,但既然来此地,那「帝君」的肩头仍背负千钧之担。
“好久不见了,冕下。”她向少年举起手上斟满的高脚杯示意,或许以他们从前的关系,应该更亲近些,再不济也应给予对方一个拥抱,但不知时光究竟是改变了她,抑或磨损了曾经的“英雄”,令其麻木不仁,总之,林椿只为她展现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或许曾深爱人类的林椿会反感桑圭涅姆,这个念头在克鲁鲁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惊讶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共情,秀气的五官微蹙,“人类对禁忌的研究,再次开始了。”她唤林椿来,便是这样的原因,但并不意味她有十足把握,说服这曾深受其害的可怜人,让他再一次赌上全部,与神抗争。
林椿的形象黑和克鲁鲁印象里的略有出入,至少他从来没在外人面前穿过现在这件稍大的白色短袖衫,似乎是因被极其弱小的法阵现世,身高也缩水不少,她甚至久违的在老朋友身上察觉到名为虚弱的特征。
她先前放出气息试探林椿的时候,还犹豫不短的时间,怀疑这是否是「帝君」本人,又想来,最近桑圭涅姆附近的「约翰四骑士」总不太平,这才放心让费里德去接人。
……虽然“放心”和“费里德”并不是应当同时出现的词语,施虐成性的贵族甚至在他的同族里都不受欢迎,克鲁鲁之所以没选择将关于“林椿”的情报与他共享,正是出于费里德的为人信不过,「帝君」在任何曾经历那个时代的人记忆中,都仅是一幅冷峻锋锐的写意画。
在林椿面前提起他的过去并不是明智的举动,尽管对生命逝去的麻木在一定程度上,让林椿不再如从前有情有义,失去情感支撑的执念便变得扭曲,如果可以,他大抵现在就会去扫荡式的肃清与那禁忌的一切。
可惜的是,如今的林椿甚至无法张满他的弓弦,在箭矢离弦的瞬间,他的仅存的血脉就将魂飞魄散。林椿并不在意这份弱小,他清楚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与「神」抗衡,人,究竟只是某些事物的奴隶,执念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而愈锐利的矛尖,愈是脆弱,无人真正凌驾于情感之上。
林椿沉默着与女王无声对峙,他看似心不在焉,将目光落在方才同样沉默的百夜米迦尔身上,尔后转回玉座,心底情感的悸动叫嚣着让他说出那个名字——“安格斯去哪了?”
他更喜欢安格斯自称的名号,贤者,也是林椿对旧时代唯一的念想,长久不呼挚友大名,竟是生出几分怀念,遂如此喊了。贤者耐不住寂寞的,就算不是吸血鬼,在漫长的生命中,想必会来这有熟人的地儿呆着,赶都赶不走。林椿想来,皱紧的眉头难得松下几分。
“贤者死了。”克鲁鲁一怔,先前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王座的动作转急,精心打理的指甲与金属碰撞发出刺耳声响。
想起友人时百感交集的笑脸顿时凝固了,“在杀死最后一个愚昧者以前,贤者都不会死。”他说,“安格斯这么跟我说过。”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是近百年的事,”克鲁鲁熟悉林椿的神态,这是他不安的模样,眼睛虚起,瞳孔却放得很大,呼吸平稳,体表却能看见明显的青色血管,毫无疑问,林椿已经理解这个事实,却仍需要一定时间说服他自己接受,“不过我知道,贤者的死,与人类撇不开干系。”到底是恶劣的族群,还不忘提这话给林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