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季小沫,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她有时能够分辨出是谁来看她了,有时只是觉得声音耳熟。
不过她能感觉到有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几乎每天都会来握一握她的手,或轻柔的抚摸她缠满纱布的脸。
尽管隔着厚厚的纱布,却依然能让人感到那只掌心所传达过来的火烫温度及浓浓的疼惜之意。
很陌生的感觉,但她却知道,这是她憎恨了长达十年之久的、父亲的手。
最初的时候,她经常听到这个老男人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说什么一定要找到害她的凶手,给她报仇。
有时,他还会提到她的妈妈,他说他是爱她的,他只爱过她……
这样的父亲让季小沫觉得更加的陌生,印象中强势且粗暴的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而温情了?
同时她也觉得十分可笑,对,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早在十年前做什么去了!
如果能开口的话,季小沫很想对父亲说: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地下亲自跟妈妈说吧。
可每次都只是动动唇,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温热的手掌抚摸她和来唠叨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只有他的小妈顾轻芳来看她,对她哽咽着说:“你大哥上周跟别人赛车出了意外,结果你父亲受不了刺激,突发心肌梗,人……也跟着去了。我知道你一直憎恨他,甚至与他断绝了父女关系,可是你知道吗?自从你出事后他一直睡不好,天天都惦记着你。就在上个月初,你父亲的公司突然遭到了恶意收购,那么大的公司差一点说没就没了,那时候他就犯过一次心肌梗,好在人被及时救了回来,可就算那样,他还是坚持要来医院看你,现在他人走了,你就把那些恨都放下吧。你放心,你父亲虽然走了,但是还有我,我会像你的父亲一样照顾你,绝不会放弃你的……”
顾轻芳后面又说了什么,季小沫统统都没有听进去,她还在为“你父亲受不了刺激,突发了心肌梗,人……也跟着去了”这句话而震惊,脑子里空白一片。
怪不得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原来他走了,真的去地下找妈妈去了。
那么强壮的一个男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吗?他怎么舍得就这么把这样的她扔下走了!
那一夜,因身体疼痛而久久不能入眠的季小沫,一滴晶莹顺着眼角滑入枕间。
自父亲去世后,顾轻芳果然每周都会来看望她,有时一个人,有时会带着她那个只有两岁大的小弟弟。
给她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护工,照顾的无微不至。
季小沫不知道自己这样还要躺上多久,不能说,也不能动。
丰腴的身体早已迅速的消瘦下去,现在的她只剩下了皮包骨头,皮肤也因大面积烧伤而让人不忍直视。
每天一睁开眼,除了痛苦,还是无尽的痛苦。
时光,对于一个身体康健的正常人来说,如白驹过隙。但是对于一个靠只能躺在病床上靠挂有体外循环机度日的季小沫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在油锅里煎熬着一般。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季小沫觉得自己俨然成了一具只会眨眼的木乃伊。
直到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闪进了她的病房,让折磨了她长达六年的痛苦,终于在这一晚,彻底的结束了。
来不及看清来人的脸,柔软的枕头突然紧紧的覆上了她的口鼻……
是谁?
究竟是谁还要来害死其实早已跟死了没两样的她?
季小沫本能的挣扎着,但很快她就放弃了。
其实死了也好,她早就活够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真的够了!
但当她坦然的面对死亡时,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张消瘦且再也没有了笑容的脸,那是她已经七岁大的女儿。
对啊,她还有女儿,她不能死,她还不能死!
已经很多天都没有看到女儿潇潇了,就算是死,她也要再见上女儿最后一面。
那个可怜的孩子这么久没来看她,一定又被她的奶奶打了。
一想到这个,季小寞的心就像是被谁狠狠的捏了一把,疼得整个人都发颤。
因为想到女儿,季小沫下意识的再次挣扎了起来。
然而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心脏监测仪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随即,那一声似快一声的滴滴起伏声,终于变成了一道平稳永恒的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