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心脏竭力鼓动着摇曳欲灭的生命。
本该茁壮生长的树苗,此时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等待命运的裁决。
丛生的黑发遮挡了他的视野,病房中刺眼的白灯鼓足了劲也没能穿透那层厚壁障。
偶尔能听见有细微的气息钻进干涸的两瓣枯唇之间。
“嘶——嘶——”
又来了……吗?
只有机械的心电信号回答道:
“嘀——嘀——”
细长的塑料管将少年牢牢捆绑在病床上,以他现在垂危濒死的状态根本无法挣脱。
身体……好重……
此时正是“诅咒”每隔数天就会来一次的高峰期。
每至此刻,感染了“诅咒”的人就会生不如死——时而身如火燎,时而如坠冰窟。脑中仿佛正在进行着蚂蚁的大行军……
但这一切,他都承受到了现在。
少年闭上困乏而无神的双眼,却隐约听见一声甜美动听的呼唤从记忆的深海中传来——
“哥,不是约好要和我一起玩吗?”
“汐……”
纵使头颅越发沉重,他仍然记得那个小鸟依人的身影。
“哥哥……”名为汐的少女撒娇地呼唤着……
然而,他终究会从梦中醒来。
……
“汐!!”
他突然弹起身来,额头沁出如雨的冷汗。
这才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地躺在一方澄净碧蓝的水池里。
梦……吗?
少年叹了口气,揉了揉黑发下早已发红的双眼。他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确认了情况。
“我还活着……”
和毫无血色的皮肤相反,猩红的印记依旧赫然在目。
话未说完,一股腥味冲上喉中,污浊的血液随着剧烈的咳嗽喷涌而出。
“呼……”
吐出来之后就好多了啊……
“诅咒的高峰期……这次也是平安度过吗。”
这是哪里?我记得之前应该还在病房里……
“凡人。”
一声厚重的声音在上空回荡,逐渐消散于迷雾之中。
“谁?”
少年警觉地抬起头,他却只看见一团模糊的白色影子四处漂浮着。
简直就像……杂货店里面的客人挑剔地打量货物一般。这让他非常不自在。
“想要解脱吗?”
白影忽然靠近少年,他把双手撑在身后,水花寂静无声。
解脱?
少年想起了……两周前突然爆发的疫病,人们对此束手无策,甚至称其为“诅咒”。
“怎么可能存在那种东西?”——他原本是这样想的。直到自己和家人也不幸感染……
但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神”的启示。
“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微微攥紧了拳头,嘴角还在抽动。
“当然,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你的所有愿望我都能实现……”
白影的面积忽然大了起来,看样子他非常自信。
“那……代价是?”
“很简单,只要你为我工作”
少年咽了一口气,故作镇定。
心脏却在狂跳。
滴、答!
双亲死于诅咒的同一天,妹妹也突然有了和父母相同的症状。然而身为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大学生,他根本无力支付治疗所需的庞大费用。
“哥,我们约好了的……”
泪水流淌在他苍白瘦削的双颊上。他看见曾经的自己正趴在妹妹的床前绝望的哭泣。
毕竟——你可是那数万人中唯一的合格品啊。
那白影低声呢喃了两句,一阵强风便忽地吹向少年,他久未修剪的黑发顺风抖动着。
少年空洞的双眼忽然像被灌注了魔力,逐渐清澈起来——
那是双迷人的棕色眼睛,从他的眼神中仿佛能够读懂希望的意义……
话音未落,一阵耳鸣突然炸响,仿佛要把他脑中的什么东西震碎一般!
“啊——!!”
他捂住耳朵,抓狂地号叫着,但仍然不能消解他的痛苦分毫。
“这就是最后的术式了,凡人。”
毕竟,我可不能放任你重生之后却无所事事……想要活命,还是要靠你自己!
窸窸窣窣……
“神匙……已经这么躁动了么……”
“神”身后却是一根铁杖,却没有那般重量和质地。杖身被数条不知根源的锁链牢牢束缚住,发出阵阵声响。
锈迹遍布了杖身,隐约能看见上面的三道铭文黯淡无光。
感应到了少年的存在,神匙微微抖动着,好像随时要挣脱束缚。
“如果你被神匙侥幸认可,就能解开诅咒了。”
锁链突然间震碎,神匙伴随一道金光陡然飞到少年身前!
杖身上纯粹透亮的宝石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光芒,就像一名楚楚可怜的哭泣中的少女。
她仿佛在低语。
“去吧,为了维护那个世界的秩序。”
白影放松下来,突然笑了笑。
“呵呵……不要让我失望啊!”
少年的双眼突然恢复了明亮,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
一道耀眼的法阵在少年脚下展开!
他刚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一堆泡沫——
“啊,话说回来,他们原来的世界没有魔法……忘了说啊!”
“神”正要回头,突然驻留了身影。
“算了,他应该总会有办法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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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存在魔法的大陆……
而在这片大陆上,一直都有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每当世界的秩序遭到破坏,神明将会派遣神使降临于世间,并且携带作为信物的神匙降下世间,为塞尔维亚大陆带来福音。
一束光柱从天而降,神使于一片朦胧中醒来……
壮丽宏伟的篇章,即将被谱写——
“哇……”
少年拄着神匙,一股洪流便从嘴中喷涌而出。头皮阵阵地发麻。由于肉体直接被传送过来,他的状态依旧像之前那般不堪。
蓬乱的头发,奇异的服装……纵使有着清秀不凡的容貌,但弱不禁风的身体仿佛就像一块又薄又脆的巧克力饼干。
“咳咳……这里……是?”
森林?
迷茫地观望四周,少年发现地表都被一层淡蓝的植物所覆盖。点点斑驳树影随风抖动,不知名的怪异花草和花花绿绿的昆虫冲击着他的大脑。
奇怪……这和我印象中的颜色……不一样!
我记得……
强烈的日光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架势冲入河流,却不断被溪水分散开来。松软湿润的褐色泥土上还存留这些许小巧但陌生的兽迹。
少年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记忆已经被抽走一般。
“总之……得快点找到村落安定下来……”
身体状态不佳,体力也不够充足。这具身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
“咳……咳、咳!”他突然痛苦地掐着自己被淤血堵的发红的脖子,双腿瘫软,跪倒在地!
诅咒高峰的余烬吗!可恶……
每隔一段时间,诅咒的活跃程度就会迎来一次高峰期。而在那之后,或许还会有余烬复返……
赤红的印记在在衬衣下渗透出的微光令少年窒息,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挺下去啊!!
纵使记忆已经被粉碎,但他的肉体依然清晰地记得这股疼痛,仿佛就是他与生俱来的体质或疾病!
“哈……哈……”
结束了……吗?
粒粒汗珠从少年的发隙落下,他终于在一阵耳鸣之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嗷!!!”盘曲低矮的蓝色灌木丛窸窸窣窣地低语,昭示着森林之主的到来!
那是……熊?
循着咆哮声望去,一头外形奇特的巨熊正口齿流涎,盯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它全身似乎布满了坚硬的岩石铠甲,只有腹部被着棕黑色的皮毛。利爪短却尖锐,由一种带着黑色金属光泽的矿石构成,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周围的灌木劈碎。
完了!腿……使不上力气!
少年双手攀附在神匙上,而双腿却仍旧盘在权杖周围,丝毫没有要动的迹象。
只见巨熊后肢略微蓄力,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向少年猛冲过去——
“嗷——”一旁的树皮被硬生生蹭开了一个巨大的褐色伤疤,青色的木叶纷纷如雨倾至。
站起来……快点……!
当——
危急关头,少年反射般从地面弹起,下意识地用神匙挡在身前。神匙与巨熊头铠的棱角相撞,仿佛要把他的手骨震碎!
“呃啊!”
少年被击飞在了五米开外的一块岩壁上,一股热流从少年嘴中呛出。
“咳!咳——”
黑熊来到少年面前,随后它竟站起身来——漆黑的利爪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泽,看来是准备给这个奄奄一息的猎物最后一击。
“呜——”
一声凶残的嚎叫从河流上游的森林深处传来,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那巨熊却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胆小,慌忙逃离。
少年勉强睁开双眼,他看见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向他跑来……
那人戴着方形眼睛,头发却因为疏于打理而直接扎上了马尾,身上披有一件浓绿的斗篷,腰间还别着一条带着绿色宝石的腰带。
他的手里还拿着那只把凶兽吓退的号角。
“喂!听得见吗?”
那人大声呼唤着,一边仔细地为他检查伤口,一边急切地等待回应。
望着眼前满脸胡渣的邋遢大叔,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涌上心头——他终究抵挡不住困意,垂下眼帘……
少年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