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宇哲回来后,谢悄就没有空闲下来,因为就算有夫子给她的休息时间,她也要用来练武。
刘玟说,练武,基本功是最重要的。这是连脚都立不稳,那要用什么力气来挥刀呢?
所以时间虽已过去二十来天了,谢悄却始终没有摸到心心念念的刀剑。
今日夫子布置的课业多,格外忙些,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太阳也已经下山。
这样一来,吃晚饭的时间就推迟许久,因此等到凌晨时,谢悄还因为无法消化而睡不着觉。
已经夜深人静了 ,谢悄吃的太多,为了消化,又去外面慢跑了几圈,此刻已经是入冬的时节, 寒风刺骨,又把谢悄吹了回去。
回到屋内,谢悄烤着碳火,抱着汤婆子,可精神越发好,大抵是被冷风吹清醒了。
想着横竖是睡不着了,她又抱着汤婆子往外走,因为前几日学会了作诗,又是在夜晚,她多了几分多愁善感,望着极美的夜空,天上没有一朵浮云,就像蔚蓝幽深的海底,又缀着钻石般的繁星。
此刻连虫子和鸟都睡着了 ,四周静悄悄的。安静的除了风声,没有其他声音,手中的灯笼散发出橘黄的微光 ,使夜更加寂静。
晃荡了许久,终于走到一片梅花树林下,时间尚早,梅花只露出了花骨朵,而在一颗梅花树旁,居然静静绽放着几朵与时节不符的海棠花。
也许是贪玩的某个人,居然将海棠枝嫁接到了梅花树上,在这寂静的冬夜,唯有这几朵海棠花开得艳丽。
汤婆子失去了温度,谢悄把手踹进斗篷里,静静的欣赏这几朵怒放的海棠花。
凌晨的夜晚,海棠花未眠,谢悄突然觉得,这时候江予安应该在她身边。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她低低吟道,抚摸着海棠花的边缘,心中越发狂乱。一代文豪苏东坡曾留下“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名句,因此也有人称它为——解语花。
眼前的海棠花开得鲜艳夺目,每一棵海棠花就是一眼喷花的飞泉,给烂漫幽静的夜晚增添了无限的生趣。
谢悄捂住胸口,手指攥紧了胸前厚重的绒毛披风,试图将心跳平息下来。
“我为何会想到江予安?”谢悄大口大口呼吸着寒冷的空气,心中却越发燥热,谢悄不是个感情迟钝的人。
夜晚是个很奇妙的时段。
所有情绪被放大,灵魂在这个时间里膨胀,像是觉醒了的第二人格在身体里开了屠宰场,屠戮白天的理智和冷静。
又将他们的残肢投喂给放肆和感性,一切被强压下去又不敢正视的念头钻了出来,从眼睛里嘴巴里,搅在身体里,从此身心不得安宁。
她想到第一次见到江予安,他脸上的丝丝血迹模糊了他俊美的容颜,却无法阻止他的身形与声音深深刻入谢悄的脑海中,也许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谢悄的心就为此沉沦。
又或许是他们第一次下棋时,江予安伸手罩住谢悄的手,谢悄沉默片刻,却没有将手抽出来。
一见钟情这种事,谢悄不愿去相信,真要说的话,谢悄更宁愿相信是见色起意。
可在树林中狼狈的相遇,与他同在茶馆内谈天说地的愉悦心情,带自己吃饭时进了肚子的珍馐美味,陪她玩闹般查案的愉悦,教她下棋的智慧与耐心。还有江予安温柔如水的目光,干净平滑的声线,暖意洋洋的手掌,都在慢慢将她拉入漩涡般的深渊。
白日总不愿意去想起的事情,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她只是突然很想江予安,哪怕陪他说说话也好。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了。
思念一人上了头,谢悄一裹披风,转身就走。
她心底居然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总觉得今天一定能见到江予安。
眼前那个梯子是曾经她为了逃出府外玩时,让小绿搭的。
还记得当初爬上爬下累个半死,而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人辅助,能轻松爬到围墙上,体态轻盈地跳下去了。
翻过围墙,走上空无一人的大街,她躲过巡逻的军队,侧身藏进小巷子里,在里面自由穿梭。
因为经常跟着元笑在大街小巷躲他爹的人,谢悄已经熟悉了京城内所有的小道和暗道,她轻车熟路地绕了个远路,缓缓踱步到元府门口。
那里空无一人。
就算是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除了元府,谢悄也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
天色还暗,猜不透是什么时刻,本来冬天的夜晚就格漫长,她干脆就这样席地而坐,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一晚上没睡,此刻终于有了微弱的困意,凉风吹过,她裹紧了宽大的兔绒披风,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原先只是想闭目养神,谁知还是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谢悄伸出五根手指,透过微弱的光看向天空。
这番夜游,想来也是挺有趣的,不过要是元府的人清晨起来,一打开门,发现自己坐在这里......
算了,好丢人。
心中的热情渐退,谢悄低低笑了几声,活动了一下被冷风冻的有些僵硬的躯体,准备站起来。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靴子,白底的靴子上秀满了带着淡蓝色的金丝细线。
抬头一看,这人一身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上挂着一块色泽上佳的玉佩。
“江予安?”
话一开口,谢悄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像话。
江予安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罩在谢悄娇小的身躯上,双膝弯曲,蹲下与她平视。
关切地问道:“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蓝色的外袍还沾着江予安的丝缕体温,仔细闻的话,还能感受到一股梅花幽香的气息。
谢悄伸手抓住江予安的手腕——居然是真人,而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场景。
盯着那一双多情又温柔的眸子,谢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堵着心中最后一丝热血沸腾,轻声开口道:“不是为了任何事,只是为了想见你。”
江予安反手覆住谢悄冰冷的手,在黑暗与虫鸣中静默了片刻,道:“遇到烦心事了吗,我陪你去散散心。”
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早市要开始了。
谢悄微怔,而后笑得灿烂,“好啊,江兄可有什么好去处?”
原来许多话都不必说的太清,谢悄怅然的想。
最后一缕夜晚的凉风,把谢悄吹了个凉心透。
她听到江予安说:“阿悄,我带你去划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