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周围游荡,而树苗的阴影,更快地倒压在地上,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银灰色。
等男子转醒,已经到了晚上。
谢悄在旁边堆好了木材,两人面前正烧着一团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带着火星不停往外溅,蛇虫畏惧火光,不敢接近。
男子靠着树干眯着眼愣了会儿神,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谢悄,道:“今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虽然眼前这姑娘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全是被木炭熏黑后的痕迹,但她衣裙的布料显然价格不菲,裸露的肌肤嫩如凝脂,碳灰也掩盖不了她容颜的姣好,像是个从来没受过苦的大小姐。
谢悄一边往火堆里扔木柴,一边揶揄道:“怎么,要以身相许吗?”
看着男子已经被她擦干净的脸,谢悄深深觉得就算是现代的许多明星,都比不上他如此俊美的容颜。
这简直就是一枚妥妥的古风美男小白脸!
男子也笑了,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他轻声道:“在下名为江予安,乃本届进京赶考的书生,为了节省时间才走的小路,谁知中途遇到拦路强盗,这才沦落至此。”
“予安,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啊!你叫我......阿悄就好!”谢悄想着古代许是不能轻易将女子的姓名告诉别人的,于是就随口说了个小名。
“阿悄姑娘,你从哪里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从京城来,父亲早逝,母亲只是个浣衣女,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了,恰好有商队来收人,见我有几分机敏便要了我,本想随着商队一路,也好捞点银两,谁知道路上遇到野兽,大家就这样走散了。”谢悄装出一副十分绝望的样子,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就好像这其实真正发生过。
见江予安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看,谢悄又解释道:“啊,这衣服是那商人给我的,说是走商得要穿得体面些才行。”
虽然完全不相信谢悄说的话,但江予安还是点点头:
“原来如此,抱歉。”
谢悄才笑了,又递了些刚摘的新鲜果子给他,道:“没事,我爹都死了好多年了,现在这样的生活也蛮好的。”她默默在心里给原主的亲爹道歉。
根据这具身体的少量记忆,谢悄现在身处一个叫南诏的国家,是当今南诏丞相嫡出的二女儿,大名谢瓷,小字悄儿,府中上上下下见到她都得要尊称她一句:“二小姐!”
这可是老爷夫人宠了十几年的小女儿。
敢不尊重二小姐?她只需皱一皱秀气的眉头,你就一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说来也巧,除去谢瓷这个大名,这具身体的姓氏和小名都与自己一样,谢悄对这个身份感到满意。
至于其他的,谢悄暂时想不起来,都是一团被打了马赛克消了音的记忆。
“阿悄姑娘在想什么呢?”江予安大口啃着谢悄递给他的果子问道,“可是想家了?”
“啊......没有没有。”谢悄摆摆手,“我就是在想这片林子这么大,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去。”
“阿悄姑娘不必在意,这片林子不大,在下是识得路的,只要姑娘信任在下,估计明日就能走出去。”
“真的吗?”
看谢悄似乎不是很相信,江予安便抬手指向天空,谢悄抬头望去。
深蓝色的天空里悬着无数半明半昧的星,此刻显得是那么的宁静、安详,树叶在沙沙作响。谢悄和江予安默默看了一会儿夜空,星星时隐时现,点缀在黑夜里,就像是要把世间的永恒都尽收眼底。
“没想到这里的夜空这么美丽。”谢悄感叹到。
“嗯,看那颗最大的星星叫北极星,我们只要顺着它走,肯定能走出去。”
谢悄稍稍侧过头去看向江予安,月光给仰着头的他渡上了一层银光,配上他白皙立体的侧脸,虽然现在还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可谢悄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夜晚的风甚是凉爽,两人不知不觉又聊了许久,吹得谢悄有些困乏,江予安细心地发现了,便道:“我早些已经休息够了,阿悄姑娘你休息吧,我守着。”
谢悄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哎,加个姑娘多生疏,叫阿悄就好。”说罢,看了看四周,好像也没什么需要提防的东西,她也确实累了,抱着手臂随便往树上一靠,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江予安起身给篝火添上几捆木柴,让火堆旺得更厉害,又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谢悄披上,盯着她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她确实是睡着了,才重新靠回树下闭目养神。
没多久,他突然在黑夜中睁开眼睛,眸子倒映出燃烧的火堆。
然后默默抱住了自己冷的有些发抖的双肩。
第二天一大早,谢悄就被江予安叫醒,她感激地捧着江予安的外衫,双手递给他,感动道:“江兄!”
人间自有真情在!
江予安接过穿好,颇有风度地转过身系上腰带,回头微微一笑道:“你是女子,我肯定要好好照顾......阿嚏!”
“......”
“莫要在意,咳......在下身体还是很好的,咳咳......”
江予安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弯下腰疯狂咳起嗽来。谢悄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等他咳到眼圈都红了才得以停下。
“江兄可好些了?”谢悄凑上去关怀道。
“无妨,这里离外面其实已经很近了,咳......我们尽量,咳......在今日白天走出去......”江予安有些尴尬地抹了把脸,吃了最后一个果子,带头走向了未知的前方。
谢悄裹紧自己破烂不堪的时尚无袖大衣快步跟了上去,“江兄!等等我!”
一路上两人累了就随地坐下休息个一刻钟,渴了就喝点树叶上的露水,饿了就吃点不知是什么东西反正没毒的果子,居然还真的在天黑之前走了出去。谢悄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片林子的外围绕这么久,亏她还以为这里是片大森林。
到了外面,谢悄四处张望了一圈,零零落落的平房告诉谢悄她确实已经走出了林子。于是欲与一旁的江予安告辞。
江予安叫住谢悄,从他那破破烂烂的广袖中摸了半天,扯出一个木牌子递给她,道:“这是我的腰牌,阿悄你救我一命,他日若是有事相求,可凭借这腰牌到元府上找我。”
谢悄道:“没事就不能去了吗?你我逆境相识,怎么着也得算个朋友吧!”
“阿悄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江予安笑着把牌子放入谢悄手中。
“元府?”谢悄接过腰牌,翻了个面看了看,木牌的正上方用正楷刻着元府二字,她便问道:“你住元府?”
“正是,小生今后一段时日都在元府借住。”
“啧啧啧。”谢悄朝江予安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开,喃喃道,“这书生来头真不简单啊。”
没想到古代也搞关系户。
江予安口中的元府正是现下御史大夫的府邸,就像谢悄即将要回的谢府一样,乃丞相府。
这都是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这样一想,谢悄又隐隐约约回忆起了谢府的大致方向,便随手把牌子收起来,赶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