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王明淡定多了，对两边的人点头致意，手中盒子随手抛给左边那人，拉着老李的袖子进了院子。
经过门口二人的时候，老李感到两道看透一切的目光凝在他脸上，目光里尽是嘲弄之意。
心中不由得羞愧难忍。
咬着牙，紧跟着王明走进院中。
院子中间空着一大块地方，环绕着空地摆着二十来桌。
李瑶知道尊贵的客人或者请客的主人，一般都会坐在北边的桌子上，像他这种原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应该坐在偏南靠近门的位置。
于是，他进门就近找了张桌子，准备坐下。
谁知，王明居然拉着他直奔正北的桌子，大剌剌坐在最尊贵的位子上。
老李拼命挣扎，都难以挣脱他的束缚，除了跟着坐下别无他法。
果然，一落座，就有十几道目光射了过来，目光里有疑惑有鄙视有嘲弄...
老李越发的羞愧，感觉脸已经丢到了姥姥家。
假如桌子上有缝隙，他一定毫不迟疑钻进去。
不多时，客人已上满，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主位，心中疑惑：
一个小孩一个单身汉坐在主位，会不会是郑虎的本家亲戚或者官宦人家的子弟？
郑虎迎客回来，见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位子，被老李霸占微微一怔，随后释然的笑了笑。
携着小荣，不动声色坐在李瑶身边。
李瑶见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心中对小虎升起感激，心道：“小虎还是原来的小虎，终究是把我这个李哥放在眼里的，我刚才倒是错怪他了。”
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郑兄，请问这两位是？”
郑虎淡笑，目光仅向李瑶瞥了下，说道：“李瑶，小时玩伴，今天刚回来，顺道来看看。”
众人从郑虎的神态上判断出来，这名穿着很土的李瑶并不重要，只是因为不懂规矩才坐在尊位，心中就有了计较。
大家心照不宣相互看了眼，站起来询问的人，拂袖坐了下去。
一会儿，热菜跟酒一块上桌。
有人在门口高喊：“唱礼。”
李瑶的心咯噔一下，唱礼是他老家涧庄的习俗，就是每次有贵客赠送主人贵重礼品，为了表达对客人的尊敬，都是当着大伙的面儿，将礼品名单大声喊出来。
不过，唱礼的前提是，礼品必须贵重，目前下面二十桌，百十号人，总不能人人都礼品贵重吧？
只要有几个人不怎么贵重，那么他自己只送了一个小盒子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想到这里，李瑶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二十号桌，王老爷，优质大珍珠五颗！”
周围立刻响起嗡嗡声，涧庄盛产珍珠，珍珠的品质有优有劣，优质珍珠在光泽和紧实度上更胜一筹。
而优质大珍珠，在优质珍珠里价值要高出很多，一下子送出五颗，确实是大手笔。
此时，靠近门那桌，一名青衣中年男子起身，冲大家抱抱手，又坐下去。
“二十号桌，钱老爷，优质珍珠十斤！”
众人又一惊，十斤珍珠啊！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半载的收入。
一名身材微胖的老爷，起身抱了抱手又坐下。
“二十号桌，周老爷，珍珠半箱！”
...
唱礼的人，高声唱着一个个名字，二十桌到十九桌十八桌，越往后礼物越贵重，越吓人。
李瑶发现了问题，一桌桌下来...
没有一个人，不送礼。
没有一个人送的礼物不贵重。
没有一个人不站起来，冲大家拱手示意。
而且他惊讶的发现，马上就要轮到他这一桌了。
而他，只送了一个小盒子，盒子再大能装下几颗珍珠？
另外，小王初来乍到的，到哪里去找珍珠去？
鬼知道他送的什么玩意儿！
他的礼物真的轻如鸿毛了。
想到这里李瑶悻悻看了眼王明，心中羞愧埋怨后悔之意，一起涌上心头。
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小王居然一点都不焦急。
甚至还吃喝了起来，主人还没有动筷子，客人先吃喝起来，这种事他怎么也敢干？
真想抽自己俩嘴巴子，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跟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赴宴！
该面对的终究逃不掉，唱礼的人高声道：“一号桌...”
他唱到一半，仔细看看了礼单，不可思议的攥攥眼睛。
按理说这个礼品应该是今日压轴礼物，下面人也都屏住呼吸，不再说话，偌大庭院落针可闻。
“一号桌，一个小方盒...”
“小方盒？”
所有人愣了下，不约而同去看唱礼的人，那人很敬业，躬身在礼品堆翻找起来，像一只老鼠在众多礼品里打了个大洞，很快整个身子被礼品淹没。
半晌，他终于从礼物最低端翻出来王明送的小方盒，高高举在手里，大声道：“看，小方盒，没唱错吧！”
“哈哈哈...”
不知谁第一个发笑，众人跟着哄堂大笑。
还真是个小方盒！
他们先前只是偷偷摸摸的鄙视李瑶，此刻都光明正大向他投去鄙视与不屑的眼神。
意思再明显不过：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李瑶唯一的遮羞布被扯得干干净净，他已经没有脸可以丢了。
在大庭广众出丑也就算了，关键现在小荣还在场。
偷偷抬眼去看小荣，发现她也正在看他，眼神中没有鄙视和嘲弄，反而是同情和可怜。
对于李瑶来讲，此时宁愿小荣对他进行鄙视，也不要她对他表示同情。
有时候，女人对喜欢自己但不愿相随的失败男人的可怜和同情，比对他鄙视和谩骂更为致命！
李瑶的精神快要崩溃了，感觉现在的自己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针毡上。
怀着极大怨恨去看王明，见他还在吃，看模样好像还吃饱了！
慰足的摸了摸肚子，从怀里掏出一张洁白似手帕的软绵物擦了擦嘴，顺手扔掉。
忽然抬起头来，犀利的目光与所有对他和李瑶不善的目光对视，大部分鄙视和嘲讽被他突如其来的目光所逼退。
王明收回目光，笑了笑，轻声道：“别光顾着笑啊，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郑虎敛了笑，表情揶揄，声音轻佻道：“对，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李瑶撇撇嘴，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看就看吧，大不了一会儿拉着小王走，丢不起这个人，我们走还不成吗？
此时，郑虎的手忽然紧紧攥住李瑶胳膊，虚伪笑道：“李哥，你不会想走吧？饭还没吃呢？”
得了，走都走不掉。
盒子被打开，几乎没有人去看，因为那么小的盒子，哪怕里面塞满珍珠，最好的情况，也只能塞一颗优质中珍珠而已，连优质大珍珠都算不上。
“就这？”
“居然恬不知耻的坐在首位！”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
“人心浮躁！”
“世风日下！”
人们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李瑶极其附属王明，进行最无情的批判与痛斥。
悲观的李瑶扫了眼打开的小盒子，里面没有珍珠，只有个插在海绵里露出半圈的金属环状物，顶端有颗如小拇指肚大小晶莹透亮的石头。
石头在日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虽然李瑶并不知道这是个啥，但他见到石头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目光一时间难以移开。
不只他如此，都有看向那颗宝石的人，都是如此。
王明冷哼一声，随意夹了口菜，随口嚼了嚼。
起初没有看盒子的人，很快发现了大家的异样，他们或抬头，或侧头，或回头去看盒子，身体同样怔住，目光中尽是对宝石的贪恋。
众多人里面，还是有人识货的，有个老者颤巍巍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石头旁，掏出老花镜，戴在昏花的老眼上，将盒子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用手推了推眼镜，再次迎着阳光仔细审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盒子，说道：“老朽没看错的话，这颗宝石应该金是金刚石，无坚不摧，无物不克！是不是？”
老者回首目光从老花镜上沿探出来，半低着头看向李瑶。
李瑶有点懵逼，随后听王明笑道：“老爷子好眼力，确实是金刚石。”
天城的科技水平早已发展到能轻易将任何碳元素合成金刚石，所以天城的金刚石都在地摊上卖，像眼前这块指肚大小的钻戒，地摊价仅售十块钱一枚，还可以讲价，王明也不讲价，只要看到有卖的，统统买下来，现在神壶里不知有多少鸭蛋大小的金刚石。
眼前这块，只是他随手捞出来的而已。
老者双手捧着盛放金刚石的盒子，目光神圣，对大家说道：“金刚石，又叫钻石，价格昂贵，有市无价，千金难求，另外这钻石，乃婚嫁必备之良品！”
老者一席话将钻石的价值送上了高不可攀的位置。
众人震惊。
李瑶恍惚活在梦中。
湮没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的他，始终没有搞清楚，刚才还丧得不行，怎么忽然有一股打脸的快感油然而生呢？
终于有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纷纷对郑虎获得臻宝表示祝福。
同时稍微改变了下对李瑶的印象。
不过他们认为钻石肯定就是李瑶的全部家底，他送出钻石把家底掏空，就是为了摆阔，为了坐在首位上。
虚伪！
无知！
有人站起来拱手道：“在下涧庄庄南王神，家有良池三十亩，年产珍珠千斤，不知李瑶兄产业如何？”
李瑶的脸唰的红了，站起来嘴角嗫嚅，半天说不出话。
郑虎却替他说了：“我这位兄弟家中没有蚌池，也没有珍珠，五年前外出闯荡，听说...是在外面送快递是吧？”
李瑶的脸红到脖子根，低着头不情愿从嘴角吐出来几个字：“不是送快递，是送信送报纸！”
“哈哈哈！”
下面又是哄堂大笑。
有人大声道：“那还不如送快递呢！”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家底都掏出来了就为显摆这一回！”
“是啊，脸打得生疼！”
“把钱花在这种虚伪的事情上面，难怪到现在都是个单身汉！”
“要是我，干脆去买块豆腐，直接撞死算了！”
嘲讽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瑶红着脸，软绵绵坐在凳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你们够了！”
小荣突然站起来，大声的斥责。
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中，她快步走到拿着钻石老眼昏花的老者旁边，伸出手要他手里的钻石。
老者递过去，但仍旧死死捏着盒子一角不撒手，小荣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钻石从老者手里夺出来。
转身跑到李瑶身畔，将钻石放在桌上，认真说道：“李哥，你拿着钻石走吧，去找个好人家，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
李瑶红着脸，耷拉着脑袋，没有去拿钻石。
脑子刚才还是一片空白，但是经过小荣一折腾，大脑瞬间灌满了水。
因为顶着一脑袋水，他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晕过去。
不经意间，又遭遇了女人的可怜，这是他脆弱的意志没有办法承受的，他有点不太想活了。
目光幽怨看向王明，心里在迟疑，临走之前，要不要拉着他一起。
要是没有王明的鼓动，也不至于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他感觉这个王明不是个小妖怪，就是上天派下来惩罚自己的使者。
王明神情依旧淡淡的，但看向小荣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异样。
此时李瑶和王明都还没有开口。
郑虎开口了，悄悄在小荣耳畔道：“败家娘们，亏我供你吃供你穿，哪有把自家的东西送人的道理！”
言罢，一把将她手中的钻石夺走，揣进了自己怀里。
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宝贝，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装的小小石头，比门口那一堆烂货都值钱。
有了这宝贝，郑虎涧庄首富的位子便稳了。
小荣不依，试图从他怀里抢夺，急道：“这是李哥的，求你把它还给李哥！”
郑虎没有将钻石还给李哥，还顺手赏了小荣一个大耳刮子。
小荣被他打懵了，捂着脸不可思议望着面色悻悻的郑虎。
李瑶将所有羞愧感耻辱感抛诸脑后，蹭得从桌上窜起来，喝道：“郑虎，你敢打小荣，信不信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