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小姐睡了这么长时间,怎的还未醒来。
明南我也不知,再等等,若是一会儿小姐还不醒,就派人通知老爷吧。
银炭在盆里静静烧着,不见一丝烟雾,这是从陵安专门采购回来供楚蔓取暖的。楚蔓冬天畏寒,又闻不得烟味,这银丝炭是底下人仔细对比后,能找到的最好的炭的了。一两银丝炭就是一两金子,也就楚家家底殷实,能让楚蔓这么挥霍。
小叶紫檀架床上垂着藕粉色的鲛人纱,层层叠叠,如雾似幻。小叶紫檀本就名贵,更不要说是用一整株小叶紫檀打成的架床了。鲛人纱每年皇宫里也就那么那么几匹,各宫娘娘连拿来做衣服都舍不得,只有楚蔓这么败家,拿鲛人纱做床帐。就连屋里的摆件也无不是价值连城的书法字画,瓷瓶古玩。
任谁看了,都只觉着痛心疾首。
透过轻薄的鲛人纱,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正静静卧在金丝枕上,露出的一小截玉臂白皙光滑,细腻柔嫩。嫣红的唇不点而朱。
楚蔓听见身旁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由得蹩起眉头,头还有些发疼,思绪混沌。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藕粉色床帐,熟悉又陌生。她神色怔然,她自然认出了这是她十四岁的时候,祖父去江南办事时给她带回来的,当时她正好想换个床帐就拿这个抵上了。只是她怎么会又见着了这个,这床帐分明在她十六岁那年因为走水,烧得干干净净,就连她的脸也在那场火中毁容了。
见楚蔓醒了,菡萏将床帐拉开扶着楚蔓下床,明南则对外间喊道
明南碧梧!不用叫老爷了,小姐醒了。让荻芽和青藜把热水端进来,伺候小姐洗脸。再吩咐金井让小厨房做点小姐爱吃的送过来。
碧梧欸
一个女孩脆生生地应了声,又偷偷从屏风外探出头,小声问了句
碧梧小姐没事吧?
小姐从昨天晚上就开始陷入沉睡,怎么也叫不醒,一直睡到现在,连老太太那边都惊动了,要是再不醒,就要差人去找老爷了。
以前也没见小姐这么嗜睡过,可把她们吓得够呛。
楚蔓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和物,神色恍惚。碧梧?碧梧不是在商州的时候为了救她,到山崖上去采药不幸失足,跌落山崖而死吗?不对,她下意识看了眼扶着她的菡萏,菡萏正低声提醒她小心脚下。虽然她看不清楚,但眼前的菡萏分明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楚蔓几乎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惊愕,呆呆地道
楚蔓拿面镜子给我
明南只当她们家小姐又爱美了,从梳妆桌上拿了楚蔓最喜欢的镜子,递到她手上。
楚蔓傻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轻轻抚上脸颊,虽然刚刚睡起,头发凌乱,眼尾还带着薄红,但镜子的的确确是十年前姿容冠绝天下的荣国公贵女,而不是任人作贱的楚宫女。
菡萏小姐长得真是好看,奴婢天天看着都时常被小姐容貌恍了神呢!
是啊,明明自己要什么有什么,偏偏看上了那个面冷心更冷的二皇子,连累全家都为自己的爱情做出牺牲。父亲给自己取名为蔓,明明是希望她能像蔓草一样生生不息。她却为了林彦俊活成了《葛生》,“葛生蒙楚,蔹蔓于野。”眼看着葛藤覆盖了一丛丛的黄荆,野葡萄蔓延在荒凉的坟茔。
幸得老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这一次,她宁负天下人,也不让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