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是少主

翌日清晨。

道林要死不活地拖着腿跟着菲洛去晨修，边走边发出阵阵哀嚎。

“师姐，我困，我不想练……”

后者白了他一眼，脚步丝毫不顿，目光平视前方，带着一种视万物如刍狗般的镇定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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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太阳跃出山巅，万丈金光刺破清晨的薄雾射下来，黑夜最后一点诡寂被驱逐出世间，蝉噪林逾静，树荫点点的小道上零零散散走着几个欢声笑语的弟子。

穿着蓝白弟子服的初阶弟子们都在边走路边笑闹着，朝气蓬勃。只有菲洛这边逆着小路行去，后面还跟着个哭天抢地的道林。

弟子们一个个都嬉笑着打闹，只是路过菲洛旁边时却都安静下来，面色凝重，眼观鼻鼻观心地规规矩矩走路。

“少主。”

“少主晨安。”

“少主好。”

菲洛脸上波澜不惊，一一应着点头示意。

“……不要背《清心诀》……师姐……不要……不要修炼……”道林还在低着头一步一顿活像诈尸似地叨逼叨，耳尖轻轻一动，却灵敏地捕捉到了刚过去那一群弟子的窃窃私语。

那几个弟子嘻嘻哈哈地搭肩扶腰，正用自以为听不见的声音扒耳缝。

“哎，少主后面那个小弟子是谁啊”“没见过，长得还怪俊的”“该不会是少主……”

道林眼睑下带着一圈乌青，面色苍白青黄，昨晚显然为了抄《清心诀》而熬了大半宿。

真是多亏他们了，这种状态都觉得好看，道林喜滋滋地摸了下自己的脸。

大概是真的睡眠不足了，他脑子一团浆糊，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人家的话中之意。道林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人硬生生从泥潭里拔出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菲洛的背影。

那话语的重点明显不是他长得怪俊，而是一声声恭敬的少主。

喊的都是……少主？

仿佛被迎面当头一击猛地拍醒，道林亦步亦趋地跟着菲洛身后，眼中的诧异迷茫越发明晰。

不是，这…怎么会这样……

在他印象中，门派小少主要么是飞扬跋扈的娇俏大小姐，要么是冰清玉洁的冰山大美人，可菲洛两者都丝毫不沾边啊……

道林脑中缓缓回响起昨日菲洛做自我介绍时淡然的声音：“……我姓海，名唤菲洛，是极光长老座下首徒……”

是了，她姓海，与当下掌门尊主海德一个姓氏，那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菲洛回头，看见这人活见鬼似地看着自己，蹙眉道：“干什么呢你？走个路都走不好，魂儿丢了？”

“不是师姐……你真是少主啊？”

“我看……你长得也不像啊？……”

道林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满眼“你长这么寒碜怎么还是少主”。

青山黛玛，绿树葱郁，静谧的山林间忽然响起一声声振林木的怒吼，接着几只鸟雀煽动翅膀扑棱棱从树冠间盘旋而起。

“不然我还是老主吗？！！”

“嘎，嘎，嘎……”

人声与鸟叫声相互应和，形成一种莫名的滑稽感。

“噗…走，师姐，我们不管它，我们去晨修……哈哈哈哈——”从他颤抖的肩膀可以看出来，这人是真的憋笑憋得不轻。

“……”

如果人的情绪能具象的话，那么菲洛现在头上绝对是一团纠结的黑线。她额角绷得死紧，竭力想控制自己突突直跳的眼皮，遏制住自己一巴掌糊他脸上的冲动。

“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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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来到竹林。依旧是菲洛练剑，道林诵经，直至日上三竿，墨陌才慢悠悠地晃过来。

美其名曰是检查菲洛剑法，实际这老头只是看她舞了一招，指出俩错误，然后就摇头晃脑道：“这剑法你身虽已至，但心却不及，没有舞出应有的神韵，没有悟到精髓，还要再练。”

菲洛倒是好脾气地摸了摸鼻尖：“是，徒儿知道，这就去重练。”

道林在一旁看着奇怪，他倒是觉得菲洛舞得挺好的呀，动作标准，招式到位，剑气凌厉，果然，这老头肯定就在挑刺儿。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正站在菲洛的角度上替她抱不平。

道林正盘坐在昨日的白石上默诵经文，偷偷掀起半边眼帘，斜窥着菲洛练剑。

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射进，形成笔直倏而曲折的光带，正好打在道林眼前，让他把空气中飞舞着的细小浮尘看得一清二楚。

光波散漫，罅隙沉浮，那人墨黑的发辫飞旋，流淌着缕缕金流。剑刃撕开空气，银蓝护手闪烁着点点寒光。

此时万籁皆寂，缥缈的浮尘与深沉的竹色混交在一起，交织错落，混合成一张色泽诡谲的光谱，无数种色彩仿佛都在流动交融，那么的虚幻而不真实。

只有她的背影是清晰的，明亮的，仿佛相机的焦距全打在了她身上，是那么明晰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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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沉浸在恍惚中，突然一只手没轻没重地啪一声拍上他的肩膀，墨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哟，小子，怎么还在睡觉？跟你师姐学学，瞧你这个样子，啥时候才能凝气筑基炼出灵核？一天到晚就知道闷头睡大觉——对了，你的罚抄交哪去了？”

道林满脸苦涩地想，那还不是你让我昨晚通宵罚抄害的。但他还是苦巴巴地乖乖从衣襟里抽出一卷宣纸，双手捧上。

墨陌展看那卷纸，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突然眼里又闪烁出了老奸巨猾的光芒：“等等，你瞅瞅这，怎么才抄半篇呢，不是让你抄完的吗，说，昨晚偷偷跑去见哪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

“……我真没有啊，我昨晚单独见过的女子只有师姐一个人……而且是她让我只用抄一半的……”道林这次是真的无奈了，还顺水推舟把这个锅推给了菲洛。

“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菲洛黑着脸解释道：“我见他昨晚晚修太晚了，怕今天起不来，加之那《清心诀》一夜确实很难抄完全篇，便叫他今晚再抄一半。”

什么啊喂，师姐，你昨晚明明说的是抄一半就不用抄了好不好？！道林怒目而视。

菲洛神色淡然，置之不理。

还是墨陌捋着下巴尖那一小撮胡子，调停了即将爆出战火的二人，而后悠然道：

“好说好说，我们修仙之人啊，就是要聚集天地灵气于体内，融会贯通，运转不息，便能身轻气洁，与天地同寿——所以你们两个打打骂骂地不但不吉利，还有碍修行……”墨陌还在悠悠然薅他那撮小白胡子，话音一转，“所以为师，便是更要遵循心平气和之道理，才不会教出乖躁暴戾的徒弟——我下午要讲经，现在急需回府调养气息，再会！”

道林菲洛面面相觑。

敢情他说了这么多只是又想开溜而已？！

“……师姐，师尊就我们两个徒弟吗？”

菲洛凝视远方，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点了点头。

“……那我们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喽？”

菲洛又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他为什么天天不管我们？”

“……不是，师尊他只是……”菲洛冷着脸想挽回墨陌的最后一丝面子，但最终还是被无可遏止的怒火取代，“好吧我也这么觉得，我拜师几年他就没管过我啥，他这……”

道林凄凉地打断了她：“不用，师姐，我大概知道我门门规了。”

“水月沧澜极光长老墨陌一门声名远扬，门规严谨，大体如下——师尊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若是修为低，就怪你自己。”

“……哦对，实在不会可以去找英明神武的大师姐兼少主海菲洛讨顿骂，说不定有点灵感。”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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