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陈旧的老式播放机传出了吱吱呀呀的调子,经久不衰的回荡在古香古色的院子里,似余音绕梁般不绝如耳,一把摇椅,一张茶桌,一杯刚刚烹好的山茶还在冒着丝丝热气,淡淡的余香随着绵延的曲调弥漫在风中。秋风摇曳尽了庭前的梧桐,散落了一地金辉……落地是无声的留恋,回忆是飘香的山茶。
听着戏子喉中千回百转的曲子,我静候在梧桐下,持一秉折扇,一步一徘徊,荡漾着疏落的影子,嗅着馥郁的茶香,不禁闭眼细细感受这重重叠叠的光影,她一字一句,一扬一抑的人间悲喜。岁岁年年,来来回回,思忖着,看着台下的看客从人潮人海到零星落座,似乎这管弦呕哑是最好的见证。一次次在台上响起似是从远古飘来,穿越千百年,拟着时光的厚度,散着迷人的香。细聆,不知是那曲调悠扬入胜,还是那词章唯美太过深情……
戏子,又名“伶人”三尺戏台便是她纵横一生的情,世人总说戏子凉薄,可又谁知那一面娇容一袭华裳下隐藏的刻骨,谁又知那调里唱的是他年的梦,演的却是心里寂寞的苦,无人见过他们台下的凄凉,无人问津他们眼角的一行清泪到底是为谁。世人总将戏子一再贬低,仿佛入了烟花之地就可任人轻贱了。世人总是将他们取乐,博一兴致,而不知那笙歌悠扬里她一妆青黛蛾眉,一眼淡漠疏离,人前的风光无限台下尽是含着了多少无奈的苦楚。舞一曲水袖清扬,唱一调山河寂夜,以那红颜枯骨的情再唱那花谢人离的歌,只在这一方戏台,聊慰此生。
一曲通透清丽的声调婉转而起,人如蝶影一般披一袭华服蹁跹飞入梨园,逶迤欠身,站定起韵,一招一式惹尽了风韵。拈着掌心的兰花,迈着轻盈的步伐,合着乐器时而委婉时而浑厚,仿佛那古时的女子在倾诉衷肠,命数便在那曲调回合间,沉浮一生。素衣泪眼,长亭短景,似是那小院深闺的枕梦初醒,玲珑身段里藏了一段无人共赏的花期。
花前月下,一首鸿影,一段故事,清酒入喉化作一阙幽怨和一抹残香。水袖轻舞那一帘幽梦里,是为谁提笔画眉,是为谁红装出嫁,风花雪月在怀,缠绵悱恻在眼,随风起的娇艳,戏里戏外的一地残花,一抹轻笑,贪了谁家曲儿,一语凝香,扶了娇儿红颜,随我万千凡尘,一度这美梦黄粱,岁岁年年。
不到江南,怎知水乡钟神灵秀,不去梨园,怎知戏子美颜如画,不听戏曲怎知曲中辞章华美,如那西楼错梦,细腻柔靡,碎了情爱动人心肠,似那春闺记事,怎知戏中璧人完满,戏外双燕分飞;似那吴王夫差悲歌中的字字是泪,句句是血;似那红楼梦里悲欢离合,魂终太虚;似那霸王别姬里情断乌江,愁情满腔……
年华转换,人情生灭,用一眼淡然坐观世态炎凉,许是游园惊梦的杜丽娘,许是江畔的琵琶女,许是观尽东流愁思的李煜,许是棋盘下的张生……那段戏词里的经典,或不完满,却明艳经典,或不长久,却刻人入骨。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一场爱恨,一朝风月,终究经不起时光流转,当戏子老去看客零星,独一人隅时光巷陌,曲罢再一叹世外的幕幕繁华,却已踏出了红尘万丈。舞殿冷绣梦催回,琵琶醉酒戏子泪,再着戏装,再起花钿,在老去的岁月里拾起翩翩陈旧的音符,眉目如画,伊人却已添了霜华,,戏词华美,娇艳却已不负当年。
庭前的梧桐还在风中摇曳,摇椅也似一个老人佝偻着身躯,往事已不负,徒留一眼幽寂,一颜风霜……静静地拂落回忆里的尘埃,再瞥一眼那戏台上替了旧人的新人,再梦一回那曲唯美了整个花期的曾经,再看一眼那渐渐淡去的江湖故事,明知,一幕落下一幕又起,光阴早就零落了那季的你,如花美眷终敌不过似水流年。戏中人依旧唯美如画,画中人依旧不改貌美如斯 ,一朝梦醒,浮生不过一场空游,唯美了花事,却苍白了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