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晶宫的屋顶上,景曦吃力地攀着瓦片,像极了八爪鱼。她修为不高,不能如无咎这般在妖界也如鱼得水,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如今能趴在这里看热闹,还多亏了无咎布的结界。
她不禁羡慕地看向无咎:“无咎……”
“叫我阿错。”无咎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他定定地看了景曦半晌,见她神色依然懵懂茫然,不禁叹了口气,“别叫我无咎,我喜欢你唤我阿错。”那些曾经让他一度难以忘怀的日子里,他便是在她的一声声“阿错”中遏制住了自己对天命的愤恨,学会坦然面对苍天对蠃鱼一族的不公。若没有她,他早已死在了天河之中。没有遇见她的他,纵然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踏上了神界,却也依旧跳脱不了悄然消散于世的命运。
在这三界之中,众生皆苦,我们最大的敌人,叫做天命。
天命难违、天命难违。便是这虚无缥缈的四个字,让他们生他们就得生,让他们死他们也得死,一切一切的命数,皆由不得他们自己。
景曦听话地点了点头,一脸乖巧:“阿错。”他指了指下方的森羽,“他为什么这么凶呀?他不喜欢对面那个女上君吗?”
“你说的那个女上君,乃是清池宫的掌座,凤染上君。古君常年云游在外,其女后池亦不管事,这位凤染上君因着古君的救命之恩留于清池宫打理大小事宜。”无咎像是什么都知道,这三界之中,便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她出自妖界渊岭沼泽,因杀了森简的幼子而被妖界追杀,幸而为古君所救,留于清池宫。古君允诺森简,凤染此生再不入妖界一步,如今既然违诺,那便也怪不得森羽想要为弟报仇。”说到这里,他神情非喜非怒,反而饶有兴致地感叹了一句,“森云是森简最幼的一子,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听说他死了的那一日,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称快。他本是死有余辜,但森简心疼儿子,最宠爱的幼子骤然死去,他耿耿于怀也是常事。”
景曦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得那么多谁是谁非,她只知道若是做错了事情,便该受到惩罚:“既然他做了那么多坏事,那、那凤染上君杀了他,也算为民除害了吧。”她性子率真,什么心计也没有,什么都不懂,却屹然有了昔日三界共主的公正和无私。
无咎看了她很久,悄然撤去了结界,试探着询问景曦:“那依你看来,森羽和森简可有错?”
景曦什么也没注意到,她也没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在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自顾自道:“为人父亲,更爱幼子,本没有错。可若是好坏不分,助纣为虐,那便不好了。”她有些纠结,“可是他也没有付诸行动,我……”
见她一张包子脸皱成一团,无咎笑了:“那森简暂且不提,你便说说森羽吧。”他看一眼下方正看着他们二人的众人,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觉得此人如何?”
说到森羽,景曦可就来劲了,她不假思索道:“生的便是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却是话本子里男配的命,眼神却不甚好。我瞧他眉眼刻薄,还自以为是,尽欺负真心爱慕他的姑娘。”她越说越生气,为着痴心错付的常沁打抱不平道,“这样的负心郎,便该被天打雷劈才是!”她并不知晓世上最重的刑法是什么,只是见人间界的话本子里,将雷劈视作最厉害的惩罚,又因着真的生森羽的气,便这么说了。
本以为她不过随口一说,森羽纵然生气,也不可能真的要为了一些口舌之利与一个看起来不过稚龄的小姑娘计较。岂料,景曦话音刚落,本是阴沉沉的天空中,一轮紫月被云层遮去,带着重重的威压的劫云从天边快速飘来。
“轰隆——”
乌云翻腾,电闪雷鸣之间,一道道雷电划破雾蒙蒙的天际,直直落下,劈向森羽。
“羽儿!”
森简连忙去拦,可雷霆万钧,岂是他区区半神之躯可以阻挡的?森羽硬生生地被劈了九道天雷,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受了重伤。
清穆眼底有惊异的神色闪过,他喃喃道:“言出法随——”
在这世上,唯有真神之威可动山海,而能以言语引动天地法则遵循其命令的,自祖神身陨之后,便只有那一个人。
那个人,她与山川共存,与天地同生;她手握三界生死,一念动山海,一念山海平;她是三界唯一的共主。
她叫玉照,是居于神座之上俯视众生的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