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

星辰殿中，大权在握的天后半倚在床头，将幺女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给她哼着小调，哄她入睡，声音慈爱和善。

可景曦就是睡不着。神生漫长，旁人自然用来打坐修炼，可她灵脉堵塞，天生资质差极，大好时光便只能用来睡觉。放眼三界，大抵她是唯一一个每日午时小憩的神仙了吧。她有些不开心，窝在芜浣怀中，闷闷不乐地唤着芜浣：“阿娘。”

“怎么了，曦儿？”芜浣低头看去，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睡不着吗？”她有四个孩子，可只有景曦唤她“阿娘”。

景曦在她怀中抬头，抓住她的衣衫，忽然问道：“阿娘，你可以和我说说神的故事吗？”

“神啊。”芜浣有些怀念，她缓缓说道，“神与山川同寿，一念可动山海，是三界最强的存在。诸神之上，另有真神，真神之上，还有主神。她……”芜浣的眸子有泪光一闪而过，她微微扬起头，不让泪珠滚落。可下一秒，她倏然低头，用一种景曦看不懂的目光看着她。望着自己怀中的幺女，芜浣一字一顿道，“她主宰着世间万物，三界在，她便在。”

闻言，景曦好奇道：“那她岂不是永生不灭？”

“是。她永生不灭，与三界共存。”芜浣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眉宇之间再也没有当年俯视众生的悲天悯人，也不再会唤她一声“阿浣”，再也不能教她习剑，但她也仍然是她。

神座高悬，照拂众生。

她永远是她。

“既然神这么厉害，那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啊？”景曦情绪骤然低落下去，她垂头丧气道，“他们都说，神是无所不能的。可是阿娘，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啊？”她抬头看向自己的母神，“阿娘，是不是灵涓仙君算错了，其实我并不是上神命格？”

“灵涓怎么会算错？好了，快些睡吧，阿娘在这里陪着你。”芜浣失笑，她摸着景曦的长发，给她掩了掩被角，哄她入睡，待景曦沉沉睡去，她才凝望她的睡颜，认真道，“曦儿，你是这三界最强的存在。你永远都值得这三界最好的一切。”于我而言，你是我的希望。是支撑我在绝望之后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芜浣踏出星辰殿，暮光已然等在了外面，他一见芜浣，便要说话，芜浣皱一皱眉，示意他噤声：“曦儿睡了。”她带着暮光走远了些，才道，“怎么，景昭来找你告状了。”

“阿浣。”暮光皱眉，不赞同道，“昭儿也是我们的女儿，这些年来，你一直偏宠曦儿，对昭儿他们兄妹三个置若罔闻，我一直不赞同，可你却一点也听不进去。姐妹二人之间有矛盾也是常事，就交给她们自己处理又能如何呢？你也应该放手了，曦儿总要自己长大的。万年梧桐心事小，但你不问缘由便责罚昭儿，如何让她心服啊？”他苦口婆心劝道，“她们都是你的孩子，我不求你能如同待曦儿一般对待昭儿，但也不能太过于顾此薄彼啊！你再这样下去，昭儿他们会寒心的！”

“你说我不分青红皂白责罚景昭，你可有问过景昭说了什么混账话吗？”芜浣一挑眉，反驳道，“我为你生下了四个孩子，伤了元气，所以曦儿生来体弱，修为难以有所长进，她虽为上神命格，可这三界之中，又有多少人在笑话她空有其表？景昭身为姐姐，不维护妹妹也就罢了，竟然还对她口出恶言！若说曦儿有过错，那也应当是我这个母亲的过错……”她红了眼眶，便要落泪，“若非是我伤了元气，她又怎会生来便先天不足？如今倍受三界嘲笑，我这个做母亲的，岂不是无用至极……”

见她哭泣，暮光连忙认错，揽她入怀：“阿浣，莫哭了莫哭了。是我错了。昭儿身为姐姐，却不爱护妹妹，自然是有错的。我定然会好好训诫她的，莫哭了。”

芜浣靠在他怀中，泪痕未干，眼底却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她从来都知道如何对付暮光的。